郑畋的内心此时很矛盾,他希望李儇能在凤翔府坐镇,号召各路勤王部队进京平叛,可是又担心自己保不住凤翔让皇帝落入黄巢之手。
李儇不想在这件事上过多的谈论,他看了看郑畋说道:“郑卿,朕决定明日启程南下,凤翔的防务就交给爱卿了,请务必紧守要冲,阻止黄贼南下。”
郑畋心中犹豫,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挽留李儇的话,他缓缓出列,躬身道:“臣领旨,陛下放心,只要臣还活着一天便不让黄贼一兵一卒南下。”
李儇闻言颇为感动,对于抛下臣子南下多少有些内疚,他略有歉意的看着郑畋,“拜托郑卿了,你现在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朕尽量满足你。”
郑畋皱眉沉思,片刻才道:“陛下此去兴元,山岭陡峭,山林茂密,行进艰难,臣的奏报来回两地恐多有险阻,很容易贻误战机,臣恳请陛下授予微臣便宜行事之权。”
“爱卿所行之事只要对朝廷、对平叛有利,可以便宜行事,朕会立刻下旨。”李儇微微一笑,直接应允了。
“臣谢过陛下,定不负所望。”郑畋马上施礼谢恩,不给李儇反悔的机会。
旁边的田令孜想出言阻止已经晚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郑畋独揽凤翔军政大权。
大事已定,李儇也没心思再讨论什么事情,直接宣布退朝。
郑畋急忙禀奏道:“陛下,此去兴元道路艰险,臣已命人准备好美味佳肴为陛下饯行,明日臣会率军亲自护送陛下到骆峪口。”
“郑卿有心了!”听到郑畋安排的如此周到,李儇颇为欣慰。
晚宴的美食是李儇出宫以来吃的最丰盛的一次,可他心中焦虑不安,不到两刻钟便离席回去准备南下的事情了,寿王李杰和田令孜也急匆匆跟着离开。
李侃穿越过来的这几天都在床上躺着,难得今天遇上大唐美食,也就留下多吃了一会,明天就要进入傥骆古道,他可得先吃饱养足精神。
郑畋对正在饭桌上大快朵颐的李侃颇有些好奇,急忙上前行礼,“下官郑畋见过威王殿下,招待不周之处还望王爷见谅。”
李侃放下手中的酒杯起身道:“郑将军客气了,如此佳肴美酒,可否陪我共饮一杯?”
郑畋心中惊讶,没想到第一次见面,李侃会邀他饮酒,在他愣神之间,李侃已经将酒杯斟满,举杯说道:“郑将军为人仁恕,姿采如峙玉,诸臣戮力以效节者,唯将军一人而已,我替李氏皇族和天下百姓敬将军一杯。”
“威王谬赞了。”郑畋没想到素不相识的李侃会给他如此高的评价,颇有些受宠若惊,急忙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李侃放下酒杯叹道:“郑将军无需自谦,我大唐若是多几位将军这样的贤臣良将也不至于落得如今这个地步。”
郑畋心中诧异,表面却不动声色,也没有接话,就凭刚才这几句话,他对李侃的印象有了很大的改观,以前听说威王只是一个沉迷佛学不理政事的亲王,没想到现在对朝廷局势有如此见地。
李侃其实也只是感叹一下,并不指望郑畋能有什么回答,他整理一下衣衫,拱手道:“多谢郑将军盛情款待,我这就告辞了。”
郑畋急忙躬身施礼,“王爷多礼了,下官送王爷回府。”
李侃的住处就安排在县衙隔壁,出门走几步路就到了,他见四下无人,看着郑畋说道:“郑将军,你我虽是第一次见面,但我仰慕将军已久,今观将军面相,怕是今年会有两劫。”
郑畋微微一愣,心中既疑惑又惊讶,他不知道李侃为何会突然说这种玄之又玄的话,不过还是很诚恳的说道:“恕下官愚钝,还请王爷明示。”
李侃不管郑畋的心里怎么想,自顾说道:“将军的第一劫在长安,要警惕属下贪功轻敌,二劫在凤翔,警惕司马兵变夺权。”
他对于历史中的小人物名字记得并不清楚,只记得大概的历史事件,所以也只能说到这个程度,其实李侃心中还有些担忧改变历史会造成不可预知的后果,这一路走来,他犹豫许久还是觉得要给郑畋给予简单的提醒,至于将来如何发展只能听天由命。
“属下贪功?司马夺权?这...王爷何出此言?”
郑畋大吃一惊,他是不信神佛的人,如果今天这些话是从其他人口中说出来,肯定会被他大斥荒谬,拂袖而去,但是说这话的是威王李侃,这让他惊讶之余又不得不重视。
“天机不可泄露,我言尽于此,郑将军还是小心为好。”李侃不是不想细说,一来他怕说多了会影响历史,二来他确实是只隐约记得大概的历史事件,不清楚具体的时间和人物。
郑畋看李侃并不想多说,也不便多问,更何况他现在对李侃刚才所说也只是将信将疑,于是拱手道:“多谢王爷提醒,下官定当谨记!”
“郑将军多保重!”李侃说完转身进了衙门,该说的也说了,至于郑畋信不信也无所谓了。
郑畋目送着李侃进入府衙,皱眉沉思片刻之后也转身离开,回到自己休息的地方后,他忍不住把儿子郑凝绩叫到了房间,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跟儿子说了,今天的事情过于奇特,他必须问问儿子的看法。
郑凝绩是郑畋长子,咸通年间的进士出身,目前在其父手下任职,是一名从五品的长史,他一脸惊讶的看着郑畋,“父亲,您相信威王的话?”
郑畋摇摇头,眉头紧蹙,“据为父观察,威王不像是信口开河之人,然而此事过于诡异,实在让人难以信服。”
郑凝绩不愧是进士出身,凝眉沉思片刻便分析道:“这一劫在长安,倒不难理解,父亲您目前的首要任务是剿灭黄巢叛军并收复长安,警惕属下贪功轻敌,应该是说父亲的部下会轻敌中了敌人圈套,王爷没有说明是哪位下属吗?”
郑畋微微摇头,“威王此言本就听着玄乎,既然没有点明何人,为父自然不能当面细问。”
郑凝绩点点头又道:“既然是劫在长安,父亲待进入长安之时小心谨慎便是。”
郑畋哈哈一笑,“为父倒是希望能早日踏进长安城。”
郑凝绩接着分析道:“二劫在凤翔,警惕司马兵变夺权,这个很好理解,意思是说司马会在凤翔夺取父亲兵权,如今凤翔司马乃是李昌言。”
郑畋闻言眉头微皱,背着手在房间踱步,片刻才摇头道:“李司马为人稳重,颇有才干,在军中亦颇有声望,为父不能仅凭威王一句话便妄自猜测,闹得将领不和。”
郑凝绩劝道:“父亲,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威王所说不可全信,亦不可不信,早作准备亦无坏处。”
郑畋点点头,“以前都以为威王一心向佛无心政事,早晚皈依佛门,今日一见,发现威王倒不像传闻中的那样,在为父看来,威王或许是藏拙了,将来定不会是碌碌无为之辈。”
郑凝绩一脸好奇道:“父亲,您觉得如今的几位王爷相比皇上如何?”
郑畋瞪了郑凝绩一眼,说道:“慎言,皇家之事岂是你我能议论的?”
郑凝绩一脸义愤填膺的样子,“父亲,如今我大唐藩镇割据,宦官专权,一群暴民竟然就能把长安城占据了,这其中难到就没有皇帝的责任?”
郑畋一拍桌子,沉声喝道:“混账,你给我闭嘴,你我食君俸禄,自然要替君主分忧,官场的事情自有别人处理,你我身为军人,当前的首要任务是剿灭黄巢反贼,收复长安,明日待陛下启程,你随我返回凤翔后,召集军府将吏,商议讨贼之事。”
郑凝绩心里不赞同郑畋的说法,但是嘴上却不会反驳,只得恭恭敬敬的说道:“父亲息怒,孩儿只是不忿,一切听父亲安排。”
郑畋怒气渐消,沉声道:“今天这番话只有你我父子二人知道,怨愤之语切不可对外人讲,以免招惹祸端。”
郑凝绩躬身道:“父亲放心,孩儿谨记。”
郑畋点点头,“早点歇息,明日还要送陛下去骆峪口。”
“父亲也早点歇息,孩儿告退。”郑凝绩转身退出房间关上房门。
“哎,也不知道我这老骨头还能撑多久,这朝廷...”郑畋轻声叹息,愁容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