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把蛇都引出洞来,又怎么能一棍子,敲在它们的七寸上?”
陆知白的声音很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暁\税/宅′ \哽+辛.最*快+
文华殿内,朱标背对着他,一动不动。
良久。
他才缓缓转过身,那双温润的眼眸沉静如水,却带着一股能将人看穿的寒意。
“所以,你是诱饵?”
这声音不重,带着储君独有的威压。
“是。”陆知白坦然迎上他的目光。
“父皇要的,是一个不可逆转的势。至于过程如何,他老人家不在乎。
能顺手清理门户,父皇只会更高兴。”
朱标走到主位上,缓缓坐下,指节无声地敲击着桌面。
他没有再问这计谋的风险,那不是重点。
“此计,还有一利。”陆知白像是没感觉到那股压力,微笑道。
朱标抬眼,示意他说下去。
“压价。”
陆知白只说了两个字。
顿了一顿,眉梢轻扬,说:
“谣言一起,人心浮动,北平的地价,也不会立即上涨。”
“正好方便四哥,替咱们……抄底。”
“……”
朱标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下了。
他端起手边的茶盏,揭开碗盖,轻轻吹了吹浮沫,却没有喝。
原来自己几日来的忧心,在他们二人眼中,不过是棋局的一环。
甚至这家伙。/r+u\w!e+n¢.·n+e,t′
是在认真的计算成本啊……
朱标将茶盏放回原处,发出一声轻响。
“很好。”
朱标看着他,语气听不出喜怒。
“但孤要知道,为何此事,本宫是最后一个知情者?”
这才是他真正介怀的地方。
这盘棋,他被排除在外了!
这小子一会这样,一会那样,到底抱的什么心思?
陆知白闻言,收敛了所有玩笑神色,对着朱标,郑重地躬身长揖。
“殿下,此事,恰恰是必须瞒着您。”
朱标眉梢一挑。
“嗯?”
只听陆知白继续说道:“这个局,我是饵,父皇是执竿的渔人。”
“但棋局要真,就必须有一位身份足够贵重,却又真正被蒙在鼓里的‘局中人’。”
“您越是为此事对我不满,越是展现出愤怒与疏远……
那些老狐狸们才越会相信,我是真的在与您、与父皇离心离德。”
陆知白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
“您的愤怒,是此计取信于天下,最重要的一环。”
“此事若败,所有罪责,由我一人承担,绝不会牵连东宫分毫。”
“这个风险,我担得起。”
陆知白顿了顿,看着朱标。
“殿下……担不起。”
朱标静静地凝望着他。
殿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9*5·t`x?t...c\o!m*
那最后一丝被蒙蔽的不快,在此刻烟消云散。
这不是不信任。
这是用最极端的方式,给予的、最周全的保护。
“罢了……”
朱标长长吐出一口气,紧绷的肩膀松弛下来。
他能怎么办呢?
当然是选择原谅啊。
朱标端起那杯已经微凉的茶,碗盖磕碰,声响叮当。
思绪飞速转动起来。
他忽然想到一个关键问题——
“那北平置地的事,何时才能公开?”
“现在还不是时候。”陆知白摇头,“戏才开锣,总要等观众都入了戏,才能到高潮。”
朱标闻言,沉默了。
他皱起眉头来。
意识到一件事。
等到这出戏唱罢,真相大白于天下的时候,满朝文武会怎么看陆知白?
一个把他们所有人骗得团团转,耍猴一样戏弄的“伪君子”?
之前大黄的事情是在暗地里,那也就罢了。
但这一次的事儿。
陆知白算是暴露真身了……
到那时,在朝堂之上,陆知白将会被彻底孤立,再也没有人敢信他,敢与他结交。
他会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孤臣!
一个只属于父皇,只属于他东宫的……孤臣。
想通了这一层,朱标的心中,狠狠的震动了一下。
他看向陆知白的眼神,已经不仅仅是欣赏和信任,更多了几分……
亏欠和心疼。
为了大明,为了他们父子,驸马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咦,不对。
朱标终于想起,陆知白也是有门生的。
而且有一些已经入朝为官了。
虽然现在人微言轻,但假以时日……
“小白,”朱标忽然换了称呼,语气也变得柔和许多,
“过两日便是会试了,你那些中举的学生,准备得如何?”
他不想再谈那个沉重的话题。
更是想提醒陆知白,他并非孤家寡人,他还有另一股足以影响未来的力量。
陆知白笑了笑,答道:
“去年秋闱以来,他们也没怎么松懈,更加勤奋刻苦的练习……
只盼着到时候能拿一个不错的名次,不要堕了科举班的名头。”
朱标正微笑颔首。
忽然。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匆匆而来。
“殿下,启禀殿下……”
一名内侍在殿外躬身通报。
“科学院的人求见广智侯,说是有万分紧急之事。”
朱标眉毛一挑,望了陆知白一眼。
“宣。”
陆知白凝眸思索起来,怎么了?
不久之后。
一名内侍已躬身趋入殿中。
身后跟着一个身穿科学院青布袍服的中年管事,步履急促,却又强自镇定。
那管事一进殿,立刻屈膝跪倒,动作利落。
“见过殿下、侯爷,科学院出急事了。”
朱标眉宇间掠过一丝不悦,声音平稳,带着储君天生的威仪。
“讲!”
管事应道:
“禀殿下,科举班的学子,午膳后……忽的开始上吐下泻,倒下了一片!”
殿内,方才还算温和的空气瞬间凝滞。
陆知白脸上一丝淡淡的笑意,无声无息地收敛了起来。
漆黑的眸底,划过锐利冷芒。
朱标没有站起,甚至没有动。
但他放在膝上的手,指节已然捏得发白。
他缓缓抬眼,目光落在管事身上。
“说清楚。”
管事的语速极快,显然在来的路上已经想好了说辞:
“午膳后一个时辰内,陆续发病。”
“学子们腹痛如绞,浑身乏力,医学所的先生们已经全力救治,但……但情况……没有什么好转……”
朱标的脸色沉静如水。
眼睛里,一片冰寒。
后日,二月初九,会试就开考了。
这个节骨眼上,他名下的科学院,发生了这样的事?
这不是意外。
这是在打他东宫的脸。
是在挖陆知白的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