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冲刷着李家祖坟的青砖围栏，二叔公跪在泥水里死死抱住我的腿："承业，这碑动不得啊！"

我甩开老人枯枝般的手，手机屏幕在雨幕中泛着冷光。开发商开出的价码在对话框里跳动：八位数，足够我在上海全款买下黄浦江边的豪宅。推土机的轰鸣声里，我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二叔公，时代变了。"

工人们掀开镇魂碑的瞬间，地底传来铁链断裂的脆响。整片坟场的温度骤降，七月正午的太阳忽然蒙上灰翳。老槐树的枝条无风自动，树皮裂开猩红的纹路，像是三百年前浸透血水的裹尸布。

当天夜里，守墓的王瘸子疯了。他蜷缩在配电室角落，指甲缝里嵌满槐树皮，反复念叨着"红轿子来了"。监控录像显示凌晨三点，九顶猩红软轿凭空出现在祖坟东南角，纸扎的轿夫踮着脚尖飘过监控镜头。

第二天开挖主墓时出了事。洛阳铲带出的不是棺木碎屑，而是半截发黑的指骨。工头老张突然怪叫一声，抄起铁锹就往自己腿上砍。血溅在汉白玉的供桌上，竟凝成"偿命"两个篆字。

"这是阴兵借道。"二叔公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供桌，"当年太祖爷带着九位义兄弟在此降服山魈，镇魂碑下压着的是..."老人的声音突然卡在喉咙里，祖坟深处传来指甲抓挠棺材板的声响。

我摸着口袋里温热的银行卡，指挥吊车继续作业。当主墓棺椁悬空时，九道黑影从地缝中窜出，工人们接二连三栽进自己挖的墓坑。腐臭味弥漫的瞬间，我看见棺盖上密密麻麻的抓痕——全是从内部留下的。

子时的更锣在村口响起，我瘫坐在祖坟裂开的地缝前。手机屏幕自动亮起，开发商发来新消息："李先生，您祖父的尸骨我们安置在..."文字在这里戛然而止，照片里是十具呈跪拜状的白骨，最外侧那具穿着我今早换下的阿玛尼西装。

血月升到老槐树梢时，地底伸出九双白骨手。我最后听见二叔公的哭喊在夜风里破碎："十人冢...原来少的是你这个嫡系血脉..."

李承业化作第十具白骨那夜，我收到他最后一条微信。视频里他跪在裂开的主墓前，背后九顶红轿子正从地缝升起。当轿帘被阴风吹开的刹那，所有电子设备同时爆出尖锐的蜂鸣。

三天后，李婉清死了。这位刚获得普利策奖的摄影师，被槐树根缠死在老宅暗房。法医剖开她肿胀的腹部时，腐烂的胶卷裹着嫩芽从脏器里钻出来——那些在祖坟拍摄的迁坟现场照片，显影后全是密密麻麻的鬼脸。

"金克木。"风水先生陈渡摸着暗房墙上的抓痕，"李小姐命格属木，本该在辰时火化..."他忽然用罗盘砸碎洗手间的镜子，我这才看见镜面倒影里，李婉清正被藤蔓拖进血红色的祖坟全景图中。

开发商派来的律师团在第七天集体失踪。我们在祠堂发现他们时，九具尸体正以五行方位跪拜镇魂碑残片。为首的张律师天灵盖插着半截青铜剑，剑柄刻着乾隆年间的斩首令，而他的西装内袋里掉出份泛黄的合同，落款处按着九个血手印。

"这是阴契。"陈渡用朱砂描摹血手印的纹路，"你们李家先祖根本不是镇邪，而是在养煞。"罗盘指针突然疯狂旋转，碑文裂缝里渗出黑水，渐渐在地上汇成山魈模样的图腾。

堂弟李昊的葬礼上出了乱子。这个MIT化学博士的遗体在众目睽睽下突然坐起，喉咙里喷出的磷火瞬间引燃挽联。监控显示他在实验室最后一夜，正在分析祖坟土壤样本，显微镜载玻片上全是会蠕动的青苔。

"丙火逢癸水。"陈渡把桃木钉扎进李昊焦黑的眉心，"下一个该轮到属土之人了。"话音刚落，二叔公的唢呐声从祖坟方向传来，曲调正是当年抬棺匠的《送阴兵》。

暴雨夜，我闯进开发商办公室。电脑屏幕自动亮起，数十个监控画面里都是各地古墓开发项目。董事长椅背缓缓转过来，老板的唐装领口隐约露出青色刺青——那分明是碑文里被镇压的山魈。

"李经理不觉得祠堂供桌像祭坛吗？"老板的指甲划过我颈动脉，"三百年前你们祖上骗我十兄弟镇煞，如今该连本带利..."他突然惨叫起来，我胸前的护身符烫穿了衬衫，那竟是半块从镇魂碑拓印的雷纹。

当我在陈渡的阁楼醒来时，老槐树的年轮投影正爬满天花板。风水先生点燃三根问阴香："令尊是不是丙辰年戌时生？"他掀开地板暗格，九盏尸油灯摆成困龙阵，每盏灯芯都缠着带毛发的头皮。

子时，手机弹出家族群消息。二叔公发了段三十秒语音，背景音里混着铁链拖地声。点开的瞬间，祠堂方向传来重物坠地声——老人被活埋在祖坟排水渠，尸体保持着挣扎爬行的姿势，指甲缝里塞满写着生辰八字的黄纸。

陈渡用我的血在祠堂地面画出五行阵，罗盘指针突然指向我背后。转身刹那，我看见开发商老板站在供桌前，手里捧着李承业的白骨头颅。月光透过残破的瓦当照下来，他脚下没有影子，只有团粘稠的黑雾正在吞噬镇魂碑最后的残片。

"该还债了。"老板的声线变成九重混音，祠堂梁柱突然崩裂，三百年前的山魈哭嚎震碎玻璃。陈渡拽着我跳进枯井时，最后看见的是十顶红轿子悬浮在祖坟上空，轿帘上的符咒正与残碑产生血色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