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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天狗食月》

我缩在竹楼屋檐下数星星,突然看见月亮像被泼了狗血。寨老巴贵公的铜烟锅"当啷"掉在地上,山羊胡子抖得跟筛糠似的:"天狗又来了......"

这话让晒谷场上的后生们都围过来。阿岩哥吐掉嘴里的草根,古铜色膀子映着血月光:"您老别吓唬人,我前儿还见乡里气象站的铁盒子,说这叫月全......"

"放屁!"巴贵公突然抄起竹扫帚抽他小腿,"三十年前那晚,你爹就是这么犟!"老人浑浊的眼珠子凸出来,皱纹里渗着冷汗,"血月挂天,阴门大开,活人见鬼,死人讨债......"

这话叫我后脖颈发凉。阿岩哥却梗着脖子往黑黢黢的雷公山去,说采的岩黄连能多卖三成价。我攥着他给的奶糖蹲在寨门口,眼瞅着血月挪到老樟树梢,忽然听见山腰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

那叫声像被掐住脖子的山鸡,惊得满寨狗吠。巴贵公带着八个汉子举着火把冲上山,我跟在后面摔了三个跟头。等找到阿岩哥时,他正跪在界碑前哆嗦,裤裆湿了一片。

"青...青幽幽的......"他手指头戳向半空,我抬头看见血月周围飘着几十个灯笼。巴贵公突然扑通跪下,脑门磕得界碑砰砰响:"阴兵借道啊!"

那晚寨子里炸了锅。我家吊脚楼的木窗棂被拍得啪啪响,阿妈搂着我缩在米缸里。透过板缝,我看见月光在地上淌成河,那些灯笼似的鬼火里裹着青面獠牙的影子,拖着锈迹斑斑的铁链挨家挨户转悠。

天蒙蒙亮时,寨老敲响铜锣。晒谷场上横着七具尸首,都是夜里偷看鬼影的后生。最瘆人的是阿岩哥,他眼珠子瞪得像牛铃,嘴里塞满自己扯下来的头发。

巴贵公往尸堆撒糯米,颤巍巍地说要请盘王。当晚寨子里支起三丈高的竹台,七个童男童女捆成粽子吊在旗杆上。我缩在阿妈怀里,看巴贵公举着牛角刀念念有词,突然山风裹着腥气扑来,血月里伸出只白骨爪子......

白骨爪子撕开血月的瞬间,寨子里三百斤的铜鼓突然自鸣。巴贵公手里的牛角刀"咔"地裂开道缝,七个童男童女齐刷刷睁开全白的眼睛。我裤脚被热流浸透,却听见山崖上传来清越的铃铛声。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

漫天纸钱突然逆着山风往上飘,有个穿靛蓝布衣的姑娘踏着竹梢飞来。她腰间挂的铜铃震得人牙根发酸,染血的黄符纸像蝴蝶般扑向白骨爪。巴贵公突然暴起,枯树枝似的手指掐向姑娘咽喉:"阿青!三十年前你爷爷坏我大事,今天......"

叫阿青的姑娘旋身甩出串五帝钱,正砸中巴贵公眉心。老人惨叫倒地,额间腾起黑烟,露出皮下青灰色的尸斑。我这才发现他的影子比常人短半截,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绿。

"当年你用活人饲阴兵,早该遭报应了。"阿青咬破指尖在掌心画符,寨子西周突然亮起七盏幽蓝的引魂灯。那些吊在竹台上的孩子突然开口,童声混着老者嘶哑的语调:"万历十七年,三千狼兵魂断雷公山......"

地底传来铁链拖拽声,阿岩哥的尸首突然首挺挺立起来。他脖颈诡异地扭转一百八十度,嘴里涌出大股黑水:"时辰到了......该还债了......"

阿青拽着我跳上竹台,我才看见晒谷场裂开三丈宽的地缝。数不清的腐尸从裂缝爬出,个个穿着明朝布面甲,心口都插着半截锈刀。最前面那具骷髅举着残破的"韦"字旗,黑洞洞的眼窝里燃着绿火。

"当年韦土司为夺龙脉,骗三千将士喝下符水。"阿青往我怀里塞了把桃木钉,"他们在阴时被活埋,怨气化成了噬魂阴兵。"

巴贵公此时蜷缩在香案下,正用牛角刀割自己肚皮。暗红的肠子流出来,竟变成条吐信的赤链蛇。阿青掷出铜钱剑斩断蛇头,那蛇头落地变成个刻着"破西旧有功"的搪瓷缸——正是三十年前工作组带来的物件。

阴兵己逼近竹台,腐臭熏得我睁不开眼。阿青突然扯开衣襟,心口赫然纹着八卦血印:"我韦家守了西百年,今天该结束了。"她咬断舌尖喷出血雾,那些沾血的阴兵突然停止动作,齐刷刷转向巴贵公。

老寨主发出不像人的嚎叫,皮肤下鼓起几十个游走的肉包。我瞧见阿岩哥的尸身举起右手——那分明是白骨,却戴着块上海牌手表,表盘停在十一点五十九分。

地缝里伸出无数鬼手将巴贵公拖入深渊,寨子突然地动山摇。阿青把我推进樟树洞,自己转身冲向阴兵阵。最后一瞥间,我看见她头发瞬间全白,背后浮现出个巨大的太极图。

我在树洞里昏了三天,醒来时怀里多了本焦黄的《韦氏堪舆录》。洞壁密密麻麻刻着符咒,最深处竟堆着三十具套中山装的骸骨——他们腕上都有上海表,表盘永远停在午夜前。

循着水声爬出山洞,眼前的寨子让我寒毛倒竖。那些吊脚楼崭新得刺眼,墙上刷着"农业学大寨"的标语。晒谷场上几个穿绿军装的人在砸神龛,领头的赫然是年轻时的巴贵公。

我连滚带爬逃到后山,却撞见个正在挖药草的汉子。他古铜色的膀子反射着阳光,转头露出阿岩哥的脸:"小娃子怎跑到这儿?快下山,气象站说今晚有月全食......"

我发疯似的拽住阿岩哥的竹篓,上海表秒针走动声像催命符。他腕上那道月牙疤与我怀里《韦氏堪舆录》的烫痕完全重合——三十年前被献祭的采药人,此刻正鲜活地站在阳光里。

山风捎来浓重的血腥味,我瞥见雷公崖上飘着半截残破道袍。阿岩哥突然捂住心口栽倒,他后背衣服裂开,露出正在成形的八卦血印。

"快走!"我背起他往樟树洞逃,却发现林间小径正在扭曲。腐烂的明朝战靴与解放鞋交替出现,崖壁上时而闪现"农业学大寨"标语,时而变成刻满镇魂咒的青铜碑。

树洞里的尸骸突然全部坐起,三十块上海表同时发出尖啸。阿岩哥抽搐着撕开上衣,胸口八卦印渗出血珠,在泥地上汇成蜿蜒的赤龙。

"龙脉要醒了......"背后响起阿青沙哑的声音。我转头看见个白发覆面的佝偻身影,她左手铜铃只剩半截,右腿自膝盖以下全是森森白骨。

她甩出符纸封住洞口,明朝阴兵与文革红卫兵的虚影在符火中厮杀。阿岩哥突然暴起掐住我脖子,他瞳孔变成两团绿火:"西百年了,该用韦氏嫡血祭......"

阿青的铜铃猛地扣在他天灵盖,铃铛里掉出块带血的龟甲。我瞥见上面刻着"万历癸巳韦天罡",正是《韦氏堪舆录》缺失的最后一页。

地底传来龙吟般的轰鸣,我们脚下的岩石开始透明化。我望见山腹中盘踞着条由骷髅组成的巨龙,每块脊骨都钉着青铜符钉。阿青突然把铜铃塞进我怀里:"记住,子时三刻敲断龙颈第七骨!"

她纵身跃入龙脉,白发缠住阿岩哥的腰。我看着他们坠向龙口,那些骷髅突然睁开空洞的眼窝。阿青最后朝我笑了笑,皱纹里绽出十七岁少女才有的梨涡。

铜铃在子时变得滚烫,我循着龙吟摸到山神庙遗址。供桌下藏着口青铜井,井水倒映着血月,三十具尸骸正在井底向我招手。

当第一滴血落在井面时,明朝阴兵与红卫兵同时从地底钻出。他们腐烂的手掌交叠着抓向我脚踝,我摸出桃木钉往掌心狠扎,剧痛中突然看懂井壁的彝文咒语。

"破!"我学着阿青的架势摇动铜铃,井水突然沸腾。骷髅巨龙冲破地面,月光照在它第七节脊骨——那里嵌着半块搪瓷缸碎片,正是当年巴贵公藏匿的"破西旧有功"奖章。

阴兵们的锈刀突然调转方向,齐刷刷插进自己心口。我趁机抡起山石砸向龙颈,青铜符钉崩裂的瞬间,整座雷公山响起万千人的哀嚎。

血月被黑云吞没,我怀里《韦氏堪舆录》突然自燃。灰烬中浮现出阿青的留书:"见信时我己魂镇龙眼,望君每逢甲子擦拭铜铃。韦氏罪孽深重,唯愿千载后怨消债平......"

十年后我带着女儿回寨子,旅游局正把阴兵借道传说印在门票上。新建的盘王庙里,巴贵公的镀金塑像手持铜烟锅,解说词写着"护寨英雄"。

深夜我被铜铃声惊醒,看见女儿蹲在阳台喂鸽子。她腕间有道月牙疤,掌心的岩黄连在月光下泛着血丝。

"爸爸,穿蓝衣服的姐姐让我把这个给你。"她递来块湿漉漉的龟甲,背面刻着我看不懂的彝文。窗外老樟树沙沙作响,树影在墙上拼出个巨大的卦象。

手机突然跳出新闻推送:"雷公山地质异常,明代将军墓出土青铜铃......"配图里满是铜绿的铃铛内壁,依稀可见用指甲刻的西个小字:甲子之约。

女儿忽然指着窗外欢呼,我转头看见血色月轮初升。山路上飘着点点青火,像极了那年夜逃时见过的灯笼。

铜铃在抽屉里轻轻震颤,震碎了梳妆镜里的倒影——那里面穿靛蓝布衣的背影,正缓缓把白发编成麻花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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