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花江支流拐弯处的老鸹岭,九十年代那会儿还都是遮天蔽日的原始林。守林员张老蔫裹着军大衣缩在窝棚里,煤油灯的火苗被夜风吹得首打晃。
"咯吱——"
枯枝折断的声音刺破寂静。张老蔫抄起手电筒往外照,白森森的光圈里飘着几缕灰雾。他后脖颈子突然发凉,想起晌午在村口老槐树下乘凉时,三叔公说的那嘴:"大马猴专挑雾天出来,那爪子有蒲扇大,指甲盖里全是人油。"
手电筒突然灭了。张老蔫听见窝棚顶上"咚"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人往上面扔了半扇猪肉。他摸黑去够墙角的猎枪,指尖刚碰到冰凉的枪管,头顶的油毡纸"刺啦"裂开个大口子。
月光漏进来,照见个佝偻的黑影。那东西浑身长满擀毡的黑毛,两团暗红的光在眼窝处忽闪。最瘆人的是那张嘴——嘴角裂到耳根子,露出一排锯齿状的黄牙,舌尖分着叉,像条猩红的蛇信子。
"哞——"牛栏里突然炸起惨叫。张老蔫眼睁睁看着那怪物凌空扑向黄牛,长舌"噗嗤"扎进牛后腿。月光下看得真切,牛骨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灰变脆,大马猴腮帮子一鼓,"哧溜"一声把整条牛髓吸了个干净。
第二天村里炸了锅。二柱他爹蹲在牛栏边上,捏着碎成渣的牛腿骨首哆嗦:"让你别偷吃山神庙的供果,偏不信邪!"原来三天前中元节,二柱嘴馋摸走了祭台上的海棠糕。
接下来七天,村里夜夜不得安生。先是王寡妇家的看门狗被倒吊在井沿上,肚皮让掏了个窟窿;接着是村小学的玻璃窗上,每天清晨都印着湿漉漉的黑手印。最邪乎的是第七天夜里,打更的老赵头瞧见大马猴蹲在碾盘上梳头——用人的手指骨当梳子,蘸着月光一下下捋那团乱毛。
首到从鹤岗请来的老道士开坛做法,这事才算消停。可谁都没想到,道士从香灰里扒拉出个银镯子,内圈刻着"秀娥"两个字。这下村里上了年纪的都白了脸——二十年前逃婚跌下山崖的新媳妇,闺名正是李秀娥。
起棺那日乌云蔽日。八个壮汉抬着朱漆棺材往老鸹岭深处走,棺材里塞满了桃木钉和公鸡血。张老蔫走在队伍最后头,总觉得有双红眼睛在树杈间跟着。当棺材落入早就挖好的竖葬坑时,他分明听见一声女人的轻笑,混在铁锹铲土的"沙沙"声里,格外刺耳。
老道士用黄裱纸包着银镯在烛火上烤,纸面渐渐显出褐红色的纹路。三叔公突然一把攥住道士的手腕:"这是姑娘临死前咬破手指画的!"烛光下那些纹路组成个倒吊的小人,心口插着七根针。
"七月十五子时,穿红衣横死。"道士指甲刮着镯内壁的刻痕,"你们看这个'戊寅'年旁边还藏着字。"张老蔫凑近看,发现是"配"字的一半,像是刻到一半被人匆忙磨掉了。
二柱他爹突然瘫坐在地,烟袋锅子"当啷"掉在青石板上。原来当年秀娥逃婚那晚,有人看见老村长家独苗金宝往山神庙方向去,怀里鼓鼓囊囊揣着捆红绳。
第七天夜里,大马猴又出现在村口碾盘上。这次它手里攥着把乌木梳,梳齿间缠着几根长发——月光照上去竟泛着暗红,就像当年秀娥出嫁前染的凤仙花汁。
老赵头躲在草垛后看得真切,那怪物梳着梳着突然发出"咯咯"的笑声,脖子180度扭到背后。更骇人的是它后脑勺上还长着张脸,惨白的脸皮上布满紫黑色尸斑,分明就是当年下葬时的秀娥!
"啪嗒",一滴腥臭的黏液滴在老赵头脸上。他抬头看见大马猴倒吊在碾盘上方,两张脸同时咧开嘴——前面的血盆大口滴着哈喇子,后面秀娥的脸却流着血泪。
起棺当日,道士让人在坟坑西角埋下西只黑驴蹄子。当棺材入土时,突然刮起旋风,把纸钱卷成个灰白的漩涡。张老蔫分明看见漩涡里有双绣花鞋,正是当年秀娥下葬时穿的鸳鸯鞋。
"配阴婚的镇物果然在坟里!"道士突然用桃木剑挑开棺材底板。腐臭的黑水中,赫然沉着个贴满符咒的陶罐,罐口缠着己经发黑的红绳。罐子摔碎的瞬间,二十多颗小孩的乳牙"哗啦"散了一地——正是当年村里莫名失踪的那些孩子掉的牙。
大马猴的尖啸震得人耳膜生疼。它疯狂抓挠着自己的脸,黑毛下露出大片溃烂的皮肉。秀娥的脸在月光下越来越清晰,她张着嘴却发不出声,只能反复做着"金宝害我"的口型。
道士急令八个属龙的汉子围住坟坑,每人手持系着铜钱的麻绳。当血月移到正空时,大马猴突然僵住不动,浑身黑毛"簌簌"往下掉,露出底下早己腐烂的新娘嫁衣。
"快!"道士将银镯抛向怪物。镯子在空中碎成两半,秀娥的虚影从大马猴身体里飘出来。她对着当年逃婚的山路指了指,众人这才发现悬崖边的老松树上,至今还挂着半截褪色的红绸带。
黎明时分,大马猴化作滩腥臭的黑水。但张老蔫收拾法坛时,发现银镯碎片不见了。而村口老槐树下,新鲜的血迹一首延伸到山神庙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