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里需要你！”

最后五个字，像冰冷的铁砧砸在心口。

陈默握着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下意识地抬眼，最后望了一眼不远处那个旧书摊。阴晦的气息依旧像无形的钩子，牵引着他的感知，诱惑着靠近。摊主老者木讷的身影在灯火下有些模糊，那件可能蕴含着滋养萱萱希望的诅咒物，近在咫尺。

可沈夜那不容置疑、带着强烈焦急的命令，如同最严厉的军令，瞬间压倒了一切。

档案馆很重要，萱萱的恢复也很重要。但异调局的紧急召回，意味着有更麻烦、更危险，甚至可能波及更多人的事态正在发生。他不是孤身一人，他是塞北分局的一员。

权衡只在电光石火之间。

陈默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混杂着古玩市场的尘土味和廉价香水的味道，他强迫自己不再去看那个摊位，将那股阴晦扭曲的气息连同摊位的具体位置、周围的环境，深深烙印在自己的感知记忆里。他甚至下意识地希望，阴间档案馆本身能像一个被动的记录仪，悄无声息地记下这根线索，以备不时之需。他没有留下任何主动的能量标记，那太容易打草惊蛇，甚至可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做完这一切，他不再犹豫，转身挤入喧闹的人潮，朝着夜市外走去。背影决绝，带着一种被生生扯断联系的不甘，以及对萱萱深深的歉疚。

刚走出夜市灯火阑珊的范围，踏入相对安静的街道准备拦车，那种冰冷、滑腻，如同毒蛇吐信般的窥视感再次降临！

比刚才在市场里感受到的更加清晰，更加迫近，仿佛有什么东西就藏在身后的阴影里，带着一种审视，甚至……一丝令人毛骨悚然的“兴趣”。

陈默脚步猛地一顿，霍然转身。

夜色深沉，街道上只有零星晚归的行人匆匆走过，昏黄的路灯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空空荡荡，并无异常。

那窥视感如同潮水般退去，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是冲着自己来的？还是因为自己刚才靠近了那个诅咒物？陈默皱紧眉头，心底的警惕提到了最高。他不再停留，迅速拦下一辆出租车。

“去哪？”司机打了个哈欠。

“塞上风物。”陈默报出地址，身体靠在后座上，闭上眼，实则感知全开，警惕着西周。

出租车汇入车流，窗外的霓虹光怪陆离，飞速倒退。城市的夜晚依旧繁华，但这繁华之下潜藏的暗流，却让他心头越来越沉。沈夜的语气太过反常，局里一定出大事了。他拿出手机，想打给沈夜问问情况，但想了想还是放下了，队长既然那么急着让他归队，现在肯定没空接电话。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同乌云般笼罩心头，挥之不去。

十几分钟后，出租车停在“塞上风物”纪念品店侧面一条不起眼的小巷入口。陈默付了钱，快步走向那扇伪装成杂物间入口的侧门。

平时的话，或许还能听到里面队友低声闲聊的声音。但此刻，侧门内外一片死寂。

陈默拿出特制的门卡刷开，感应门滑开的速度似乎都比平时快了几分，仿佛也在应和着某种急迫。踏入内部通道，一股不同寻常的能量压迫感扑面而来。并非混乱邪恶的鬼气，而是一种高度集中、如同拉满弓弦般蓄势待发的紧张感，弥漫在空气中的每一个角落。连通道两侧的灯光都显得比平时更加肃杀。

作战室里，沈夜、厉决、楚冰璇、苏沐晴都在。连几乎不参与常规行动的寒锋，也罕见地站在角落里，正低头用一块鹿皮仔细擦拭着他那柄造型古朴的匕首，匕首上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寂灭气息。

塞北分局编制不大，算上自己这个编外援助，核心战斗和辅助人员也就这几位。此刻全员到齐，气氛凝重得几乎滴水。

所有人的脸色都异常严肃。

作战室中央的主屏幕上，显示的不再是覆盖全市的能量波动监控图，而是被急剧放大的城市西北角地图——【老纺织厂工业区】。其中，原属于3号旧址厂房及周边的一大片区域，被一个刺目的红色圆圈死死框住。圆圈内部，代表能量读数的监测图形呈现出一种前所未见的、狂乱且急速跳跃的波浪线，背景色是代表最高警报级别的暗红色。

“你来了。”沈夜抬起头，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眼神此刻锐利如鹰，“情况紧急，长话短说。”

他指着屏幕上的红圈区域，声音低沉而急促：“半小时前，我们部署在老纺织厂区3号旧址区域的固定能量监测站突然发出最高警报，警报级别首接跳到了我们设立的阈值上限。几乎在同时，该区域内所有常规通讯信号，包括手机、无线电，以及我们布设的灵能探测节点，全部中断，形成了一个彻底的‘信号黑洞’。”

“初步判断，这不同于我们以往处理过的任何强力鬼域。”沈夜的眉头拧成一个川字，“鬼域虽然能隔绝内外，但其能量特征相对稳定，有迹可循。而这个‘黑洞’内部的能量波动极其混乱，性质不明，更像是一种……我们从未见过的强能量干扰场，而且，它还在缓慢但坚定地扩张。”

楚冰璇推了推眼镜，接口道，声音比平时更冷冽：“我们尝试投放了三枚最新型的微型侦查灵偶，它们在进入红圈边界后不到三秒钟就全部失联，连自毁信号都没能传回。”

微型侦查灵偶？陈默心中微微一动，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说异调局有这种装备，听起来像是某种高科技与灵异结合的产物，能在灵异环境中进行侦查，可惜似乎对眼下的情况也无能为力。

楚冰璇继续说：“根据失联前捕捉到的最后一丝、极其微弱的数据片段分析，干扰场的能量波动底层，似乎蕴含着一种极度微弱但高度凝聚的‘执念’特征。这种特征非常特殊，常规仪器无法有效解析，也无法判断其源头属性。老沈判断，你的【感应】能力，特别是对执念、怨念这类精神能量的敏锐感知，或许能够穿透这层强干扰，感知到‘黑洞’核心区域的真实情况，至少能为我们提供一个大致的方向和性质判断。”

原来如此。陈默瞬间明白了自己被紧急召回的原因。他的【感应】和【驱邪之触】，在探测这种以精神能量为核心的异常时，确实比冰冷的仪器更具优势。

沈夜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陈默身上，语气斩钉截铁：“时间紧迫，干扰场还在扩张，我们必须尽快查明情况。现在立刻出发。”

他开始下达命令：“铁牛！”

“到！”厉决上前一步，脸上没有了平时的咋咋呼呼，只有凝重的战意。

“你负责突击开路和殿后，确保队伍侧翼安全。”

“明白！”

“冰冰！”

“在。”楚冰璇应道。

“你负责实时数据记录、环境能量分析，并在必要时尝试布置初步的隔离结界，延缓干扰扩散。”

“收到。”

“陈默。”沈夜看向他，眼神格外严肃，“你的任务最关键，也最危险。你需要在我、厉决和冰璇的掩护下，尽可能靠近干扰区的边缘，甚至尝试性地渗透一小段距离。动用你所有的感应能力，查明那个干扰源头的具体性质、大致范围、能量强度，以及是否有明显的‘核心’存在。记住，任何有价值的信息都行！”

顿了顿，沈夜加重了语气，一字一句地强调：“这次行动的性质是——初步侦查！安全第一，获取情报是首要目标！一旦探明基本情况或遭遇无法应对的危险，立刻撤退！绝不允许恋战，更不要试图靠近核心或者首接尝试‘归档’那个未知的源头！明白吗？”

“明白！”陈默点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沈夜亲自带队，还如此强调安全和撤退，足以说明这次任务的凶险程度远超之前的“末班鬼车”。

“寒锋大哥，”沈夜转向角落里的寒锋，语气带着郑重和一丝无奈，“我们人手紧张，这次行动大半力量都要投入进去。你留守分局，除了监控全局，还要麻烦你多留意市区其他地方的能量波动。你的【寂灭锋矢】感知范围广，威力也足够应对突发状况。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这边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这边陷入无法脱身的境地，或者市区其他地方同时出现高能量反应，” 沈夜的声音更加低沉，“就需要你动用【寂灭锋矢】，进行远程强行破局，或者……处理另一边的威胁。分局不能空，塞北需要你坐镇。”

寒锋擦拭匕首的动作彻底停下，他抬起头，那双饱经沧桑、仿佛沉淀了无数风霜的眼睛扫过沈夜、厉决、楚冰璇，最后在陈默脸上停留了一瞬。他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放心。”

简单的两个字，比任何承诺都更有力量。陈默能感觉到，这位沉默寡言的前辈身上，散发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强大气场。

“沐沐，” 沈夜最后看向苏沐晴，“你负责后勤保障，随时准备接应和治疗。保持通讯频道畅通。”

“好的，队长！苏沐晴脸上写满了坚定。

命令下达完毕，作战室里的气氛紧绷到了极点，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每个人的神经都像拉满的弓弦。

“检查装备！调试通讯器！”沈夜锐利的目光扫过众人，“五分钟后，出发！”

“是！”

厉决第一个响应，转身大步走向装备架，随手抄起一件厚重的战术背心，开始往身上套挂各种闪烁着微光的仪器和符文挂件，动作麻利，眼神里带着嗜血的兴奋，仿佛不是去危险的侦查，而是去狩猎。

楚冰璇则走到一台立式终端前，手指飞快地在虚拟键盘上敲击着，将便携式分析仪与主控电脑进行最后的数据同步和校准，镜片后的眼神专注而冷静。

苏沐晴也忙碌起来，检查着医疗箱和各种应急药剂、符咒，嘴里还念念有词，似乎在进行某种出发前的祈福仪式。

陈默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夜市那个旧书摊的阴晦气息和萱萱虚弱的身影暂时压到意识深处。眼下的危机，才是最优先需要处理的。他走到标有自己名字的装备柜前，打开柜门。里面是为他准备的一套轻便型作战服，以及一些基础的防护装备和通讯设备。虽然他主要依靠自身能力，但必要的防护和团队协作装备还是不可或缺。

穿戴装备的时候，他的手指略微有些冰凉。即将面对的，是一个连最新型侦查灵偶都无法穿透、性质完全未知的“信号黑洞”。沈夜的谨慎，说明这次任务的危险系数极高。

压力是巨大的，但与此同时，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紧张和隐秘兴奋的情绪也在心底悄然滋生。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参与到异调局核心团队的紧急行动中，去探索一个完全未知的异常区域。

这该死的、令人着迷的危险世界。

他检查了一下通讯器，将其牢牢固定在耳朵上。

五分钟转瞬即逝。

“出发！”

一声令下，沈夜、厉决、楚冰璇、苏沐晴、陈默五人，快步走出塞上风物，身影迅速消失。

作战室内，只剩下寒锋。寒锋重新拿起鹿皮，继续擦拭他的匕首，眼神幽邃，望向屏幕上代表老纺织厂区的红点。

整个塞北分局，如同紧绷的弓弦，箭己离弦，目标——城市西北角，那片正在不断扩张的诡异“黑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