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演武场上还残留着夜露的湿气,岑墨手持一柄木剑,缓慢地演练着仙界最基础的"流云剑法"。?h′u?l,i*a?n¢w^x,.\c?o_m+右肩的伤还未痊愈,每个抬臂的动作都伴随着隐隐的刺痛,但他依然一丝不苟地完成了全套动作。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打湿了素白的练功服。
"动作错了。"
一个清脆的女声突然从身后传来。岑墨收势转身,看见瑾清烟抱臂站在演武场边缘,一袭紫黑色劲装勾勒出窈窕的身姿,腰间缠绕的九节鞭在晨光中泛着冷光。
"第三式'云卷云舒',你的手腕应该再抬高三分。"她走近几步,下巴微扬,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仙界第一剑修就这水平?"
岑墨不动声色地擦了擦汗:"瑾姑娘有何指教?"
"指教谈不上。"瑾清烟冷笑一声,突然抽出九节鞭,"切磋一下?"
不等岑墨回应,鞭影已如毒蛇般袭来。岑墨侧身避过,木剑横挡,"啪"的一声脆响,鞭梢在剑身上留下一道白痕。
"我身上有伤。"岑墨沉声道。
"怎么?怕了?"瑾清烟手腕一抖,长鞭在空中划出诡异的弧线,"还是说...没有赤璃哥哥在身边,你就不敢应战了?"
岑墨眼神一冷,手中木剑挽了个剑花:"请。"
接下来的交锋快得令人眼花缭乱。瑾清烟的鞭法狠辣刁钻,专攻岑墨受伤的右肩;而岑墨虽只用左手持剑,招式却稳如泰山,将每一记攻击都精准格挡。木剑与长鞭碰撞的脆响惊起了栖息在附近树上的鸟雀。
"你们在干什么?"
赤璃的声音从演武场门口传来。岑墨分神看去,只见红发少年拎着个食盒,一脸震惊地站在那里。就这刹那的疏忽,瑾清烟的鞭子已经突破防线,狠狠抽在岑墨右肩上。
"嘶——"岑墨闷哼一声,后退几步,右肩的绷带瞬间渗出血色。
"岑墨!"赤璃一个箭步冲过来,食盒随手丢在地上,里面的点心滚了一地。他扶住摇摇欲坠的仙君,转头对瑾清烟怒目而视,"你干什么?"
瑾清烟收起长鞭,一脸无辜:"切磋而已,谁知道他这么弱不禁风。"
"他伤还没好!"赤璃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手忙脚乱地去检查岑墨的伤势,"要不要紧?我带你去找洛仙子..."
"不必。"岑墨轻轻推开他,强撑着站直身体,"一点小伤。"
瑾清烟看着两人亲密的互动,眼中闪过一丝阴郁:"赤璃哥哥,我找你有事。"
"没空!"赤璃头也不回,全部注意力都在岑墨渗血的肩膀上,"得赶紧换药..."
"是关于魔尊大人的口谕。"瑾清烟加重语气,"很重要。"
赤璃的手顿了一下,为难地看向岑墨。后者面无表情地整了整衣领:"去吧,我自己能处理。"
"那你一定要去找洛仙子换药!"赤璃不放心地叮嘱,"我很快回来!"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岑墨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右肩的伤口火辣辣地疼,但更让他不适的是胸口那股莫名的窒闷感。他弯腰捡起地上散落的点心——是桂花糕,还冒着热气,显然是赤璃特意从厨房要来的。
"需要帮忙吗?"
玄晔不知何时出现在演武场边,倚着一棵老松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岑墨直起身,将沾了泥土的桂花糕丢进一旁的废物篓:"不必。"
"瑾清烟那丫头,"玄晔走过来,递上一块干净的手帕,"醋劲儿不小啊。"
岑墨接过手帕擦了擦汗,没有接话。欣丸夲鉮栈 哽薪罪全玄晔也不在意,自顾自地继续说:"她今早刚从魔界回来,听说被魔尊训斥了一顿。"
"与我无关。"岑墨冷淡地说,将手帕折好还给玄晔。
"是吗?"玄晔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那你肩膀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岑墨避开他的视线:"切磋失手罢了。"
玄晔轻笑一声,没有拆穿这个拙劣的谎言。两人并肩走向药庐,一路上引来不少书院弟子好奇的目光。自从断情崖事件后,岑墨和赤璃的关系就成了书院热议的话题,而今天早上的冲突更是添了一把火。
"听说你和赤璃魔君同住一室?"玄晔突然问道。
岑墨脚步一顿:"只是养伤期间方便照顾。"
"哦?"玄晔挑眉,"那他为什么现在还睡在你房里?"
岑墨耳根一热:"你怎么知道..."
"洛凝雪说的。"玄晔耸耸肩,"她去送药时看见赤璃魔君在给你梳头。"
那是个意外。岑墨在心里辩解。昨天早晨他右手不便,赤璃自告奋勇要帮他束发,结果笨手笨脚地扯掉了他好几根头发,最后不得不叫来仙侍帮忙。但这话说出来只会越描越黑,所以他选择沉默。
药庐里,洛凝雪正在整理药材。看到岑墨肩上的血迹,她惊呼一声,连忙引他到内室处理伤口。
"这是鞭伤?"洛凝雪小心翼翼地揭开被血浸透的绷带,眉头紧蹙,"谁下的手这么重?"
!"切磋失误。"岑墨重复着同样的说辞,仿佛多说几次就能让它变成事实。
洛凝雪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取来药膏轻轻涂抹在伤口上。药膏清凉,暂时缓解了火辣辣的疼痛。
"赤璃魔君呢?"她轻声问,"平时不是寸步不离地跟着你吗?"
"瑾清烟找他。"岑墨简短地回答,随即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过生硬,又补充道,"说是魔尊有口谕。"
洛凝雪的手指微微一顿:"瑾姑娘回来了啊..."她若有所思地看了岑墨一眼,"仙君要小心,魔族的女子...对在意的东西都很执着。"
岑墨没有回应,只是盯着药柜上某个虚无的点出神。赤璃和瑾清烟现在在说什么?魔尊的口谕是什么内容?会不会和他们的...婚约有关?这个念头像根刺,悄无声息地扎进心里。
"好了。"洛凝雪打断了他的思绪,重新包扎好伤口,"这两天不要碰水,也不要..."
"岑墨!"赤璃风风火火地闯进药庐,额头上还挂着汗珠,"你没事吧?"
洛凝雪识趣地退到一旁。赤璃冲到岑墨面前,不由分说地掀开刚包好的绷带检查伤势,气得洛凝雪直跺脚:"我刚包扎好的!"
"怎么这么严重..."赤璃盯着那道狰狞的鞭痕,琥珀色的眸子里燃起两簇小火苗,"清烟太过分了!"
"没什么。"岑墨拉好衣襟,状似随意地问,"魔尊有何旨意?"
赤璃的表情突然变得古怪起来:"啊...就是...问我什么时候回去一趟。"他支支吾吾地转移话题,"你饿不饿?我再去厨房拿点吃的?"
岑墨眯起眼睛。赤璃撒谎时有个小动作——右手会无意识地摩挲腰间的玉佩,正是他送的那块。但既然对方不想说,他也不好追问。
"我不饿。"他站起身,"该去上早课了。"
"可你的伤..."
"无碍。"
走出药庐,赤璃像只大型犬一样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时不时偷瞄岑墨的脸色。两人一路无言,直到快走到讲堂时,赤璃突然拉住岑墨的袖子:"那个...清烟的话你别往心里去。我的书城 首发"
岑墨停下脚步:"什么话?"
"就是...她说你是为了打探魔界情报才接近我的..."赤璃的声音越来越小,"我知道不是这样的。"
岑墨心头一震。原来瑾清烟是这么看他的?倒也合情合理...毕竟仙魔殊途,在外人眼里,他们的亲近确实可疑。
"她说的没错。"岑墨突然道,声音冷得连自己都陌生,"我接近你本就是帝君的意思。"
赤璃如遭雷击,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什么?"
"仙界需要了解魔界的动向。"岑墨继续说着残忍的谎言,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而你,魔尊最宠爱的小儿子,是最好的情报来源。"
赤璃的嘴唇颤抖着,眼中的光芒一点点熄灭:"...骗人。"
"不然呢?"岑墨强迫自己冷笑一声,"你以为我为什么救你?为什么容忍你的胡闹?"他扯下腰间的玉佩——和赤璃那块是一对的,"这不过是为了取得你信任的小把戏罢了。"
玉佩被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赤璃呆呆地看着地上四分五裂的玉片,仿佛那是自己破碎的心。
"我恨你。"他最终只挤出这三个字,转身跑开,红发在风中划出一道刺目的轨迹。
岑墨弯腰捡起玉碎片,每一片都沉甸甸的,像是灌了铅。他知道自己做得太过分了,但长痛不如短痛...赤璃迟早要回到魔界,继承魔尊之位,娶瑾清烟为妻。而自己...也有帝君赐婚在身。这段错误的感情,早该断了。
"精彩表演。"
玄晔从廊柱后转出来,脸上带着玩味的笑容:"就是台词有点老套。"
岑墨将碎玉收入袖中,面无表情地问:"偷听别人说话很有趣?"
"比看某些人自虐有趣多了。"玄晔走到他面前,难得严肃起来,"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岑墨沉默不语。他当然知道——他在亲手推开最在乎的人,用最残忍的方式。
"赤璃那小子,"玄晔叹了口气,"虽然傻乎乎的,但对你是真心的。"
"正因为如此..."岑墨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才更不能耽误他。"
玄晔摇摇头,似乎无法理解这种自虐般的逻辑:"随你吧。不过..."他指了指岑墨身后,"你的'绝交计划'好像不太成功。"
岑墨回头,只见赤璃又跑了回来,手里还拿着什么。他冲到岑墨面前,二话不说往对方手里塞了个油纸包,然后扭头就跑,速度快得像是有恶鬼在追。
油纸包还热着,打开一看,是两块刚出炉的桂花糕。
"这..."岑墨彻底懵了。
玄晔哈哈大笑:"看来有人宁愿被你骗,也不愿意离开你啊。"
岑墨捧着桂花糕,心中五味杂陈。赤璃这是什么意思?明明说了那么过分的话,为什么还...他咬了一口桂花糕,甜腻的滋味在舌尖化开,却莫名尝出一丝苦涩。
讲堂上的早课岑墨一个字也没听进去。赤璃坐在离他最远的位置,全程低着头,但岑墨能感觉到那灼热的视线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而瑾清烟则坐在赤璃旁边,时不时凑到他耳边说些什么,每次都会换来赤璃不耐烦的摇头。
午休时分,岑墨独自来到书院后山的凉亭。这里人迹罕至,是他平时静修的地方。但今天,他刚坐下没多久,就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
"我就知道你会在这儿。"瑾清烟站在亭外,阳光给她镀上一层金边,却照不进那双冰冷的眼睛,"聊聊?"
岑墨做了个请的手势。瑾清烟走进凉亭,在他对面坐下,纤细的手指轻叩石桌:"你骗不了我。"
"哦?"
"早上你对赤璃哥哥说的那些话,"瑾清烟冷笑,"全是谎言。"
岑墨心头一跳,但面上不显:"何以见得?"
"因为..."瑾清烟突然凑近,身上淡淡的曼陀罗香扑面而来,"你看他的眼神,和我一模一样。"
岑墨呼吸一滞,手中的茶杯差点脱手。瑾清烟满意地看着他的反应,继续道:"我五岁就认识赤璃哥哥了。从第一次见面起,我就知道他是我的。魔尊大人也默许了我们的婚约..."
"你到底想说什么?"岑墨打断她。
"离开他。"瑾清烟的声音陡然转冷,"否则下次就不是一鞭子这么简单了。"
岑墨放下茶杯,与她对视:"威胁我?"
"是忠告。"瑾清烟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仙魔殊途,你们注定没有结果。何必让他徒增痛苦?"
这句话像把钝刀,狠狠扎进岑墨心里。是啊,何必呢?明知没有结果,却还要贪恋那一点温暖...
"我会考虑。"他最终说道。
瑾清烟似乎没料到这么容易就得到妥协,愣了一下才恢复高傲的表情:"算你识相。"她转身离去,裙摆扫过石阶,发出沙沙的声响。
岑墨独自在凉亭中坐到日影西斜。瑾清烟的话在他脑海中回荡,与今早自己对赤璃说的谎言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团乱麻。理智告诉他应该快刀斩乱麻,就此疏远赤璃;可每当想起那双琥珀色眼睛里受伤的神色,胸口就疼得像是被人生生挖去一块。
"原来你在这儿。"
熟悉的声音让岑墨猛地抬头。赤璃站在亭外,夕阳给他的红发镀上一层金边,手里还提着个食盒。他的眼睛还有些红肿,显然是哭过,但脸上却带着倔强的笑容。
"我给你带了晚膳。"他走进凉亭,把食盒放在石桌上,"都是你爱吃的。"
岑墨怔怔地看着他一一取出菜肴:清蒸鲈鱼、翡翠豆腐、莲藕汤...全是仙界风味的菜品,在魔界主导的书院厨房里很难弄到。
"你..."
"我知道你在说谎。"赤璃打断他,眼睛亮得惊人,"我去问玄晔了,他说帝君根本没派你接近我。"
岑墨哑口无言。这个笨蛋...居然去问玄晔?而玄晔那个混蛋居然...
"为什么要说那些话?"赤璃坐到他对面,声音轻了下来,"是因为清烟吗?"
岑墨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当然可以继续撒谎,但面对赤璃那双纯净的眼睛,所有准备好的说辞都卡在了喉咙里。
"我不在乎。"赤璃突然说,伸手握住岑墨的手,"不管你有什么理由,我都不在乎。我只知道..."他的耳尖慢慢变红,"你跳下悬崖救我的时候,我就...我就..."
话没说完,一阵急促的钟声突然从书院方向传来。两人同时转头——那是紧急集合的信号。
"出什么事了?"赤璃皱眉。
岑墨摇摇头,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两人匆匆收拾好食盒,朝书院赶去。刚进大门,就看见一群学生围在告示栏前,议论纷纷。
"怎么了?"赤璃挤进人群。
告示栏上贴着一份烫金文书,上面盖着仙魔两界的玺印。岑墨只看了一眼,就如坠冰窟——那是一份联姻公告,正式宣布赤璃与瑾清烟将于下月初八举行订婚仪式。
"不可能!"赤璃一把撕下公告,"我从来没同意过!"
"是魔尊大人和仙界几位长老共同决定的。"清虚子的声音从后方传来,老人脸上带着罕见的严肃,"两界高层认为,这有助于巩固和平。"
岑墨站在原地,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公告上那几个仙界长老的签名里,赫然有帝君的名讳。原来...这才是帝君派他来书院的真正目的。不是监视,不是打探,而是...促成这段联姻。
"我要回魔界!"赤璃将公告揉成一团,转身就要走。
清虚子拦住他:"魔尊有令,在订婚仪式前,你不得离开书院半步。"
赤璃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几步,撞进岑墨怀里。岑墨下意识地扶住他,却在对上清虚子意味深长的目光时,如触电般松开了手。
"带他回房休息吧。"清虚子对岑墨说,"他需要时间接受这个...好消息。"
好消息。这三个字像刀子一样扎在岑墨心上。他机械地点点头,拉着失魂落魄的赤璃离开人群。一路上,赤璃的手冰冷得像块石头,死死攥着他的衣袖,仿佛一松开就会坠入深渊。
回到听松苑,赤璃终于崩溃了。他甩开岑墨的手,一拳砸在墙上,指节顿时鲜血淋漓。
"为什么?"他嘶吼着,声音里带着哭腔,"为什么所有人都要替我做决定?"
岑墨站在门口,胸口疼得几乎无法呼吸。他想上前安慰,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立场。说什么呢?恭喜吗?还是...和我私奔吧?后者荒谬得让他想笑,可眼眶却不受控制地发热。
"我去找玄晔。"他最终说道,转身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空间。
夜幕降临,岑墨独自坐在书院最高的观星台上,手中握着那几块碎玉。他试图用仙术修复玉佩,但无论怎么努力,裂缝依然清晰可见——就像某些关系,一旦破碎,就再难复原。
身后传来脚步声,他以为是玄晔,头也不回地问:"打听到了什么?"
"很多。"
瑾清烟的声音让岑墨猛地转身。紫衣少女站在台阶上,月光给她镀上一层银边,却照不进那双冰冷的眼睛。
"比如..."她缓步走近,"你和赤璃哥哥在断情崖上看到了什么。"
岑墨心头一震:"你..."
"三生石的预言从来不会错。"瑾清烟在他面前停下,俯视着他,"但预言是可以改变的。"她手中突然出现一把匕首,寒光凛凛,"比如...让某个不该出现的人永远消失。"
岑墨没有动,只是平静地看着她:"杀了我,赤璃会恨你一辈子。"
"那也好过他爱你。"瑾清烟冷笑,匕首抵上岑墨的咽喉,"最后给你一次机会,离开书院,永远不要再见他。"
锋利的刀刃在皮肤上压出一道血痕。岑墨看着眼前这个为爱痴狂的少女,突然有些理解她的心情。如果换做是他...会不会也做出同样极端的选择?
"好。"他轻声说,"我走。"
瑾清烟似乎没料到他这么干脆,愣了一下才收回匕首:"算你识相。"她转身离去,却又在台阶处停下,"对了,别想着告状。赤璃哥哥不会相信你的...毕竟,你可是亲口承认过接近他是别有用心,不是吗?"
岑墨苦笑。是啊,早上的谎言,现在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当夜,岑墨收拾好简单的行囊,留下一封信,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云巅书院。信上只有寥寥数字:"珍重。勿寻。"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踏出书院大门的那一刻,赤璃突然从噩梦中惊醒,胸口处的本命玉佩——与岑墨那块是一对的——裂开了一道细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