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3月15日星期二。/薪\完*夲¢鉮!戦_ *哽·新_嶵·快-
今天是国际消费者权益日,恰巧也是我出狱的日子。
我不是特地选择在这个全世界消费者主张自己权利的日子出来的,我也没有任何消费权利,只是判决书写的是今天,我没的选择。
7年前,我因为“过失杀人”被明察秋毫的法庭大人送到了这里;
7年后,我因为“改造良好”被亲切和蔼的狱警同志送出了出来。
7年前,我17岁;
7年后,我24岁。
其实说我‘过失杀人’也不算准确,因为我压根就没有想让那小子活着离开,我不是‘过失杀人’,我是‘故意杀人’!
跟我一起打人的还有其他三个同学,出事之后,他们的家长都怕得要死,托关系,走后门,就是想让我承担主要责任,谁让我恰巧未成年呢!
所以我是最适合的人选。
为了让我主动站出来承担责任,那些个家长们出钱出力,一方面极力争取死者家属谅解,并全额支付死者家属赔偿款。一方面反复说服我父母,并承诺了一笔数额可观的“抚恤金”。
对我来说,一来我不会被判死刑,其次家里还能因此得到一笔不菲的‘收入’。怎么算这都是一笔稳赚不赔的“好买卖”,我欣然表示接受!
其实,他们也不必这么麻烦,即便他们不做这些,我也会主动担责的,人就是我杀的,我没什么好避讳!
可惜的是,他们并不清楚这些!
这就是我——伞飞,一个刚刚刑满释放的杀人犯。
…….
“祝贺啊伞飞,你自由了!”满脸褶子的警员拍着我的肩膀,假意惺惺的笑着。
我斜了他一眼,并没有搭茬,面由心生,外形如此的人骨子里也好不到哪里去!
三月份的天,像摊糊的煎饼,纵然撒了再多的葱花香菜,依然遮不住大片的焦黄。*齐,盛^晓?说′王* -首?发-
我的家很远,倒了好长时间的车终于来到了村口,正思索着如何走回去,发现不远处立着一个老人,那老人佝偻干瘦,背影很像是父亲,走近仔细一瞧,确实是父亲。
老头儿依然穿着7年前的那件褐色旧外套,黑灰色裤子,站在一辆红色电动三轮车跟前,用力的朝我招手。
“伞飞!伞飞!”他的嗓子因太过用力变得嘶哑。
“爸……”我终于还是开口了。
“唉!唉!”他激动的应和着,开着车子朝我驶来。
“让我看看瘦了没有,哟!没瘦,白了,也壮实了,好好好!”他拉着我,不停地说着“好”。
我仰着头没有看他,虽然我知道,他的头上有白发,他的脸上有皱纹,他的眼中有泪水。
7年来,我把自己锻造成了一堵墙,一堵坚实的厚墙。在墙上,你可以依着我,靠着我,朝我涂抹,朝我撒尿,甚至拆了我,毁了我,但你不会因此获得任何,无论任何。
父亲僵硬的拉着我的手,欣喜的看着我,他仿佛有好多话,但是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不是一个善于表达的人。朴实、木讷甚至有些古板,拘谨了一辈子的他,此刻活泼的像个孩子。
“快走!咱们回家去!你妈做了一大桌好吃的!…….”父亲拉着我,坐上了他的三轮车,我蜷缩在小小的电三轮里,嘴角无端的涌起一丝苦笑。
我自由了?对!我自由了!
回来的路上,父亲眉飞色舞的讲着家里的变化。
从他的口中我得知,村里通了柏油路,家里盖了新楼房,今年地里收成也不错,他们的生活过的越来越好。.墈!书~屋¨ ,更.歆\嶵?全^
我只是静静的听着,偶尔应上一两句,刚入狱的时候我做梦都想着回家,可现在我就走在了回家的路上,为什么心中却没有一丝波澜?那还是我的家吗?我还有家吗?
终于,我们还是到这个家。
途经村口的时候,迎面走来了一群中年妇女,她们兴高采烈的攀谈着,像是结伴去什么地方。
看着我们的电动三轮车接近,几个人突然停住了,像一群预感到了危险的大鹅,伸着脖子,掫着脑袋,瞪大眼睛,满脸的警惕。
“李大娘,今儿个挺闲啊?这是干啥去呢?”父亲堆起笑脸,主动停下来打招呼。
“啊……嗯……!呵呵……随便出去走走,出去走走…….”姓李的老太婆瞟了一眼车里的我,躲瘟疫一样跑开了。
她身后的几人也尴尬的附和着,一溜烟儿的跟了上去,边跑边不时地回头看,仿佛是怕我们追上一般。
看到这些,我不由得一阵冷笑,人情冷暖,过眼云烟,别人的看法在我这里早就己经无所谓了。
“你没事吧?”父亲回过头问我。
“我能有什么事?!”我抬头反问。
“没事就好,你再等会,马上到家了!”
我没有作声,父亲也再没有说话。
村子确实发生了很大变化,黑色的柏油路,白色的高杆路灯,道路两旁的砖瓦房全成了清一色的小洋楼,上了年纪的老人在家门口逗着自己的孙子或孙女。
听父亲说,年轻人多半都出去打工了,村里只剩下了这些老人和小孩。
父亲在一栋并不是算很新的楼房下停了下来,我知道我们到了,因为我看到了我的母亲。
“回来了!”母亲还没等三轮车靠近就急切的迎了上来,她一边欣喜的上下打量着我,一边麻利着给我拿行李,招呼我进屋。
母亲也苍老了许多,背都驼了,拿行李的胳膊明显有些吃力。
“给我拿吧……”我伸过手去拿。
“几件衣服而己!我能拿得动!”她连忙拒绝。她的性格一点没变,像7年前一样倔强。
“你们赶紧去洗洗手!饭菜都快凉了!”母亲替我拿完行李,又帮着父亲把电动三轮车推进了院子。
父亲先在门口放了一挂鞭炮,然后才带着我去了院里的洗手间,他说鞭炮能驱走牢房里的晦气,老一辈都信这个。
我不以为然。看着被炮声吸引过来看热闹的村民,我递过去了冰冷的目光。
家里的房子确实盖得不错,原来青灰色的老瓦屋变成了两层的白色楼房,黄土垫的地面也铺上了水泥,院子靠墙的一侧还专门留出一块菜地,种着两棵不知道什么品种的小树。
“咱家搞的挺洋气啊,还有洗手间!”看着光洁明亮的盥洗池,我略显惊讶的说。
“是吧!这是你妈让做的,上面有太阳能,冬天也有热水,还能淋浴呢……”父亲见我心情转好,略显几分讨好的向介绍道。
“这东西花了不少钱,要不是你,咱家哪能住上这样的房子啊!……”话说到这里,父亲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口,他不自然的干咳了几下,尴尬的转过身去。
我也装作没听清楚的样子,故作自然的洗了手,清洗之后,父亲拉着我来到了客厅。
家里的客厅真的很大,可只是摆放着极少的几件家具。
两个半旧的沙发,一个大理石茶几,一台不大的液晶电视,除了墙角堆放的一些杂物外,再没有任何其他装饰。孤零零的家具让这个客厅显得更加巨大,甚至有些空旷。
桌子上摆满了母亲做的菜,都是我以前爱吃的。
母亲殷勤的招呼我坐下来,父亲还特地拿出来了一瓶珍藏多年的老酒,眼前的一切让我感到既陌生又熟悉,陌生的是这个家的环境,熟悉的是这种家的氛围。
我没吃多少菜,酒倒是喝了不少,监狱是禁止饮酒,而在这里我没有束缚。
酒是好的,入口柔顺,回味绵长;父亲的心情也是好的,几杯下肚,眉飞色舞,慷慨激昂;母亲的心情同样是好的,她不停的给我们夹菜,给我们倒酒,但她的眼神总是有闪躲,不敢首面看我。
酒过三巡,父亲终于支持不住了,他被母亲搀进了卧室,我也来到了属于我的房间。
我的房间在二楼,比之前宽敞了许多,也明亮了许多。
屋里同样也很简单,一张床,一张桌,能看出来,都是新添的。我小心翼翼的踏进这个陌生的空间,像只忽然钻进了别人院子的迷途小兽。
我打量着西周,一切都是那么新奇。
就在这时,我的目光停留在了床头处的一个相框上,这个相框跟商店的营业执照大小差不多,上层是玻璃,下面垫着块木板,中间夹着七八张照片——那是我7年前的旧照。
照片里的那个少年清瘦、阳光、笑容灿烂,天真无邪。
我的目光在这些照片上游离着,思绪仿佛也回到我的学生时代,那些陈年往事像放映影片一样在我的脑海里闪现。
抽出抽屉,里面整整齐齐排放着高中时期的书本、文具,以及当时收集的光碟、磁带。打开随身听,里还放着我最喜欢的专辑,时间似乎定格在了7年前我离开的那天。
我翻出来一个编织袋,把这些东西统统装了起来,又取下相框,随手丢到了门外。
母亲听见动静从楼下跑上来,看到地上的相框,默默的拿起了扫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