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退去第七日,青阳城的镇灵碑又渗出了紫斑。齐盛暁税蛧 更歆蕞筷
苏昭攥着阿福的布老虎站在巷口,布老虎耳朵上的补丁被她捏得发皱——那是三天前拾荒队在乱葬岗捡废铁时,她亲手给阿福缝的。"阿福不会自己跑丢。"她仰头看裴砚,眼底血丝像蛛网,"他说要给我找块能做机关的铜片,出城门时还冲我晃了晃捡来的铜哨。"
裴砚低头替她理了理被夜风吹乱的发,掌心触到她后颈发烫的血脉印记。
这三天他翻遍了荒城所有能藏人的角落,井窖、废宅、甚至镇灵碑下的暗渠,最后在西市破庙的香案下,捡到半块沾着生魂香的蜜饯。"鬼市。"他捏着蜜饯残片,"生魂香要混着活人的执念才会显形,阿福的铜哨声,就是执念。"
鬼市的灯笼浸在血雾里,像浮着的血滴。
苏昭跟着裴砚穿过挂满人皮灯笼的巷口时,鼻尖钻进腐肉混着脂粉的腥甜。
她摸了摸腰间的短刀,刀鞘上还留着阿福刻的小花——那是上个月他偷了铁匠铺的刻刀,说要给她做个"最威风的刀坠"。
"昭昭。"裴砚突然拽住她手腕,往她掌心塞了粒藏魂钉。
钉子是用问魂宗碎玉磨的,凉得刺骨,"等会跟着我,别碰任何吃的,别应任何人叫你名字。"他低头扯松领口,锁骨下的锁魂印淡得几乎看不见——这是他用三年血养的藏魂钉的功效,"他们要找生魂弱的,我现在就是块肥肉。"
苏昭盯着他眼底的暗芒,突然想起血月那晚他吹骨笛的模样。
那时他后颈的锁魂印红得像要烧起来,而现在,他又成了那个被苏府下人用残羹打发的痴傻赘婿,走路时肩膀微缩,眼神发直。
"两位客官要点什么?"
甜腻的嗓音从左边飘来。
苏昭转头,看见穿月白绸裙的女人倚在柜台后,鬓边插着朵红珊瑚,腕子上的银铃随她抬手动了动,"我这胭脂都是用活人泪泡的,抹上能招贵人;蜜糖更妙,是用生魂熬的,吃一口......"
"蜜糖。"裴砚突然踉跄着扑向柜台,指尖戳在蜜罐沿上,"我...我娘以前总给我买。"他抬头时眼神发怔,嘴角淌着哈喇子,"甜...甜不甜?"
红姨的瞳孔缩了缩。
她见过太多装痴的,可眼前这人的生魂弱得像团雾,连魂魄边缘都泛着青——正是林九要找的"肥羊"。兰兰雯茓 冕肺越独"甜着呢。"她舀了块蜜饯递过去,指甲盖大的蜜饯上,生魂香混着阿福的铜哨声若有若无,"客官尝尝?"
裴砚接过蜜饯的手在抖。
蜜饯入口的瞬间,他喉结动了动——甜里裹着铁锈味,像生魂被碾碎的腥。
他想起西市破庙那半块蜜饯,想起阿福铜哨上的铜绿,想起林九左脸那个"逆"字烙痕——问魂宗灭门那晚,他在暗渠里听见的最后一句话,就是"逆徒林九,引妖屠宗"。
"太...太甜了。"他突然打了个嗝,手一松,蜜饯"啪"地掉在红姨鬓边的珊瑚上。
红姨皱眉要躲,他却踉跄着去捡,指尖擦过她耳后——那里有块青斑,是长期接触生魂香才会有的印记。
"对不住,对不住。"裴砚哈着腰后退,袖中藏着从红姨发间蹭下的珊瑚碎,"昭昭,走...走,回家吃粥。"
苏昭攥着布老虎的手紧了紧。
她注意到红姨在他们转身时摸了摸耳后,又往巷尾看了一眼——那里停着顶黑帘小轿,轿帘缝隙里漏出点冷光,像刀刃。
"砚砚。"她凑到他耳边低语,"刚才红姨看的那顶轿子,我上个月在乱葬岗见过。
阿福说轿子里有股怪味,像...像他奶奶咽气前的香火味。"
裴砚的手指在袖中捏紧珊瑚碎。
生魂香、林九的逆字烙痕、乱葬岗的黑轿——所有线索在他脑子里串成线。
他正要开口,忽听身后传来"叮"的一声。
是铜哨响。
苏昭猛地转头。
巷尾的黑轿边,有个穿灰布衫的少年正蹲在地上,背对着他们摆弄什么。
他后颈的补丁歪歪扭扭,和阿福前天破了的褂子一模一样。
"阿福!"苏昭喊出声,抬腿就要冲过去。
裴砚一把拽住她。
他看见少年抬起的手——腕子上系着根红绳,绳头编着个"昭"字结,那是上个月苏昭用捡来的红线给拾荒队每人编的平安结。
"昭昭,别——"
话音未落,苏昭后颈的血脉印记突然烫得惊人。
她踉跄两步,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黑轿的帘布变成了蛇信子,红姨鬓边的珊瑚渗出黑血,连阿福的背影都长出了尖刺般的骨节。
铜哨声再次响起,这次苏昭听清了——那不是阿福的哨音,是血脉在共鸣时发出的尖鸣,像极了血月那晚,裴砚骨笛里渗出血珠的声音。′k?a·n?s?h`u/b`o_y,.,c~o-m·
苏昭后颈的血脉印记烫得几乎要烧穿皮肤,她眼前的黑轿帘布正扭曲成青灰色的蛇信子,吐着腥气直往她面门扫来。
那个背影像阿福的少年转过半张脸,眼眶里没有眼珠,只有两团跳动的生魂香——原来那补丁歪扭的灰布衫下,是具被剥了皮的躯干。
!"昭昭!"裴砚的声音像根刺扎进她混沌的意识。
他掌心的藏魂钉硌得她生疼,那凉意顺着血脉往上窜,总算压下几分灼痛。
她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挣脱了裴砚的手,半边身子探向那具"阿福"的躯壳,手腕上不知何时缠了道半透明的丝线,正泛着幽蓝的光往黑轿里缩。
"引魂丝。"裴砚的声音沉得像块铁。
他盯着那根丝线没入轿帘的方向,喉结动了动——十年前问魂宗典籍里的记载在他脑子里炸开:引魂丝,以生魂为饵,专钓血脉者的命魄。
林九敢在鬼市用这东西,要么是笃定没人能救,要么......
轿帘"刷"地被掀开。
穿玄色大氅的男人跨出轿门,左脸的"逆"字烙痕在血雾里泛着青。
他指尖勾着引魂丝的另一端,冲裴砚笑时露出染了烟渍的牙:"小友好眼力。"他瞥向苏昭手腕的丝线,"不过现在才认出来,晚了。"
苏昭这才看清那丝线的末端——竟串着七颗半透明的珠子,每颗里都锁着个挣扎的孩童魂魄。
最末尾那颗泛着淡金,和她血脉共鸣时的光色一模一样。
"阿福......"她嗓音发颤。
那颗金珠里的小身影正拼命拍打着珠壁,腕上的"昭"字结被撞得歪歪扭扭——是阿福。
林九顺着她的视线轻笑:"你那拾荒队的小崽子,生魂纯得像块玉。"他扯了扯引魂丝,金珠里的阿福猛地撞向珠壁,"本来想养到血月再用,谁知道这丫头血脉觉醒得倒快,倒省了我找引子的麻烦。"
苏昭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想拔刀,可握刀的手被引魂丝勒得青白;她想喊裴砚,可喉咙里像塞了团血棉。
最后只能盯着裴砚,眼底漫上绝望——他还是那副痴傻模样,肩膀缩着,眼神发直,哪有半分血月夜吹骨笛的狠劲?
"砚砚......"她唤他,声音细得像游丝。
裴砚突然抬起头。
他的眼尾红了。
十年前暗渠里的血味突然涌进鼻腔——问魂宗的长老被妖物开膛破肚,宗主的护心镜滚到他脚边,镜面还沾着温热的血。
那时他缩在阴沟里,听着林九的笑声说"逆徒";现在他站在鬼市血雾里,听着林九的笑声说"血饵"。
"昭昭。"他轻声应她,抬手摸向自己领口。
破褂子被撕开的瞬间,月光从血雾里漏下来,正照在他胸前的护心镜上。
青铜镜身刻着问魂宗的九瓣莲纹,纹路里还凝着半干的血——那是他昨夜用刀尖挑开锁魂印,混着十年的血养出来的。
林九的瞳孔骤缩成针尖。
他踉跄后退半步,玄色大氅扫翻了路边的蜜罐:"你...你是裴家余孽!"
裴砚歪头傻笑,手指摩挲着护心镜上的血纹。
锁魂绳从他袖中窜出,像条活物缠上引魂丝。
那是用他十年的指甲磨成的,每根绳须里都浸着问魂宗的禁咒。
"裴家?"他扯动锁魂绳,林九手里的引魂丝发出刺耳的尖鸣,"我只记得昭昭给我擦过药。"
苏昭看着他掌心渗出的血——锁魂绳每动一分,他的掌心就多道血痕。
那些血珠滴在护心镜上,莲纹突然泛起红光,将引魂丝灼出个焦黑的洞。
阿福所在的金珠"啪"地裂开,小少年的生魂"嗖"地窜进苏昭心口。
林九的脸白得像张纸。
他狠踹黑轿,轿底窜出七只青眼鬼猴,张牙舞爪扑向裴砚:"走!"他扯断引魂丝,转身钻进轿帘,"这小子...这小子是问魂宗的活辈!"
裴砚拽着苏昭往巷口跑。
鬼猴的尖啸在身后炸响,锁魂绳还缠在他掌心,血顺着指缝滴在青石板上,开出一串红梅花。
苏昭能感觉到阿福的神魂在她心口发烫,像团暖融融的小太阳。
"砚砚的手......"她哽咽着去碰他渗血的掌心,却被他反手握住,塞进怀里。
"别碰。"他的声音哑得厉害,"锁魂绳见血认主,你碰了要疼的。"
他们跑出鬼市时,血月刚爬上镇灵碑。
碑身的紫斑比之前更浓了,像团化不开的淤血。
苏昭回头望了眼,鬼市的灯笼已经灭了,只余林九的黑轿在雾里若隐若现,像头蛰伏的野兽。
苏府的角楼出现在视线里时,裴砚的脚步慢了下来。
他扯过破褂子遮住护心镜,又揉乱头发,重新变成那个缩着肩膀的痴傻赘婿。
"三小姐。"门房老周打着哈欠开门,眼神在裴砚渗血的掌心扫过,"这么晚才回?
大老爷和二少爷在正厅等着呢。"
正厅的灯笼隔着雕花窗透出冷光。
苏昭推开门时,苏全正捏着茶盏看账册,苏凌靠在椅背上擦佩刀,两人的目光同时扫过来,像两把淬了毒的刀。
"阿福找到了?"苏全放下账册,目光落在苏昭染血的袖口上,"你这是......"
"没找到。"裴砚抢在苏昭前头开口,傻笑着挠头,"昭昭看见个像阿福的,追过去才发现是要饭的。"他举起渗血的手,"摔...摔了一跤,蹭破点皮。"
!苏凌的刀尖"咔"地抵住裴砚下巴。
他盯着裴砚眼底未褪的暗芒,冷笑:"赘婿什么时候学会夜探鬼市了?"
苏昭挡在裴砚身前。
她后颈的血脉印记还在发烫,阿福的生魂在她心口跳得厉害。
她能听见苏凌佩刀上的铜铃在响,和鬼市红姨腕子上的银铃一个调子。
"二哥哥。"她扯了扯苏凌的衣袖,"阿福还没找到......"
苏凌收回刀,目光却仍像钉子似的钉在裴砚身上。
苏全叹了口气,合上账册:"先去处理伤口吧。"他顿了顿,又补了句,"镇灵碑的紫斑越来越重,最近别乱跑。"
裴砚跟着苏昭往偏院走。
月光透过树影落在他脸上,照出眼底未散的冷芒。
他摸了摸藏在褂子里的护心镜,那里还留着苏昭的体温——林九认出了他的身份,苏府的兄弟起了疑心,阿福的生魂还在苏昭体内......
血月又往镇灵碑上爬了一截。
某个暗巷里,林九捏碎了半块问魂宗残卷。
残卷上的血字在他掌心燃烧:"活碑现世,蚀日将生。"他望着苏府的方向,左脸的"逆"字烙痕突然发起烫来——十年前的火又烧起来了,烧得他喉咙发腥。
"裴砚。"他对着血月低笑,"你以为藏得掉?
等蚀日吞了青阳城......"
偏院的窗纸突然被夜风吹得哗啦响。
苏昭正替裴砚包扎掌心的伤口,抬头时正看见他望着窗外的方向,眼底的暗芒像要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