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顺县，李家村邻村的夏家村。,x/l.l¨w.x^.+c~o+www.

夏莲花家的土屋，低矮、破败，仿佛随时会被压垮。

浓重苦涩的药味混杂着一种衰败的气息，沉甸甸地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

十七岁的夏莲花跪在炕沿，用一块洗得发白的破布，蘸着瓦盆里仅剩的凉水，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奶奶滚烫的额头。

老人家双目紧闭，脸颊深陷，嘴唇干裂，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嗬嗬声，偶尔从喉咙深处挤出几声痛苦无意识的呻吟。

屋角的米缸早己见了底，空得能照出人影。

灶台冰冷，家里最后几个铜板，几天前就换成了最后那副勉强吊命的药渣。

莲花看着奶奶枯槁的面容，眼神空洞得像两口枯井，只有偶尔望向老人时，才迸发出一丝强撑的、近乎绝望的坚韧。

爹爹在山里没了，家里的天彻底塌了，如今只剩她和这盏风中残烛般的奶奶相依为命。

前路茫茫，冰冷刺骨的风似乎己经穿透了破败的墙壁，钻进了她的骨头缝里。

笃、笃、笃。

一阵轻微却清晰的敲门声响起，带着几分试探和谨慎。

莲花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是来催债的杂货铺伙计？还是那些探头探脑、等着看她们祖孙笑话的邻居？

她拖着灌了铅般沉重的双腿，挪到门边，深吸一口气，拉开了那扇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散架的木门。?狐¨恋.文*学¨ `已\发*布.最,新/章\节?

门外站着的，竟是一个她绝没想到的人。

李家村二房的李耀祖。

他穿着一身崭新的靛蓝色细棉布袍子，浆洗得挺括，衬得他原本就端正的眉眼更添了几分精神。

只是此刻，他脸上努力维持的平静下，是显而易见的紧张和关切，眼神落在莲花憔悴不堪却难掩清丽的面庞上时，明显晃了一下，耳根悄悄红了。

他身后跟着一位背着药箱、面容清癯的老者，还有一个身材健硕的仆从，手里提着沉甸甸的布袋，隐约可见雪白的米面和油亮的腊肉。

“夏…夏姑娘，”李耀祖的声音有些发紧，清了清嗓子才稳下来。

“我…我听说了你家的事。心里实在难安。这位是镇上回春堂的秦大夫，医术是顶好的。先请秦大夫给老人家瞧瞧病，耽搁不得。”

他指了指身后的老者，又示意仆从将东西放下，“这些米粮，你们先用着，别饿着身子。”

夏莲花彻底愣住了。像一尊泥塑木雕般僵在门口，连呼吸都忘了。·k+u!a.i·k·a.n!x!s￠w?.¨c,o·m￠

巨大的冲击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仿佛置身于一个不真实的幻梦。

李耀祖？那个只在村头远远见过几面、听说在镇上开了布行日子过得红火的李家二房后生？

他…他怎么会来？还带着大夫和粮食？绝境之中骤然窥见一丝生机，那巨大的酸楚和难以置信的感激瞬间冲垮了她强筑的心防。

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不是委屈的抽泣，而是压抑了太久太久的悲鸣终于找到了出口。

她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冰冷的地上，额头抵着粗糙的门槛，泣不成声：

“李…李大哥…我…我…” 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只剩下破碎的呜咽和汹涌的泪水。

“哎呀！使不得！快起来！夏姑娘快起来！”李耀祖慌了神，想伸手去扶，又顾忌着男女大防，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急得原地打转。

“地上凉！秦大夫，快，快请进去看看老人家要紧！”

经验丰富的秦大夫立刻会意，提着药箱快步走进屋内。

李耀祖站在低矮的屋檐下，听着屋内传来的压抑哭声和奶奶痛苦虚弱的呻吟，眉头紧锁，拳头不自觉地握紧，眼神中的那份坚定却越发清晰明亮起来。

李家村，那座连成一片、共走一个气派朱漆大门的三进大宅深处，属于李西丫家的偏厅内，温暖如春。

李耀祖将夏家的情况，尤其是夏莲花的处境和那份绝望中的坚韧，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母亲和二房的其他长辈。

二房父母本就是本分厚道之人，听着儿子描述那姑娘的可怜和孝心，又见儿子眼中那份藏不住的关切，自然没有反对的道理。

“娘，爹，”李耀祖深吸一口气，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和急切，

“我想…我想尽快把莲花娶进门。不能再拖了！她奶奶那样子，随时都可能…成了亲，我们就能名正言顺地把人接过来，请最好的大夫，用最好的药！莲花也不用一个人扛着那塌了的天了！”

二房母亲王氏有些迟疑：“耀祖啊，娘知道你心善。可这…这是不是太急了点？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这六礼下来，少说也得两三个月。那夏家姑娘的奶奶…怕是等不及啊。再说，仓促行事，礼数不周，怕委屈了人家姑娘，也惹人闲话…”

“礼数重要，还是人命重要？”

一个清亮、果断，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女声从门口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李西丫穿着一身利落的月白色窄袖常服，大步走了进来。

她刚处理完镇上和钟老板的生意，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锐利如电。

她径首走到主位坐下，自有丫鬟奉上热茶。

她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李耀祖脸上。

“耀祖哥做得对。”李西丫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那夏家姑娘，我虽未曾亲见，但能在如此绝境之中，独自侍奉病重祖母，咬牙支撑门户，这份心性，这份孝心，就比金子还珍贵！品性绝对差不了。

如今我们李家有这个能力，岂能坐视一条活生生的性命在眼前消逝？岂能看着一个好姑娘被活活拖垮？”

她放下茶杯，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斩钉截铁地道：

“这门亲事，我李西丫支持！不仅要办，而且要办得体面，办得风光！更要快！”

她看向李耀祖，条理清晰地安排道：“耀祖哥，聘礼按咱们李家村，不，按东顺镇娶媳妇的最高规格来备，绫罗绸缎、金银首饰、米面肉食，一样不能少，更不能吝啬！这是给夏姑娘和她奶奶的体面，也是我们李家的诚意！”

她顿了顿，转向侍立一旁的管家，

“李叔，你立刻持我的名帖，去请镇衙的医官，再叫上回春堂的秦大夫，一同去夏家村给夏家老太太会诊。告诉他们，用最好的药，务必把人给我稳住了！所需银钱，先从我的私账里支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