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背抵着碎裂的石膏块，坚硬的棱角硌得尾椎生疼。\天-禧.晓-税\王¨ `埂`芯!罪·全\画室里那股陈年松节油混合着劣质涂料和新鲜石膏粉末的气息，浓得化不开，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凝固的灰泥颗粒，喉咙干涩发紧。
指尖底下，那个冰冷的黑色硬壳夹静静躺着，像一块刚从冻库里挖出来的墓碑。西周的光线浑浊昏暗，仅靠窗外远处城市霓虹勉强勾勒出物体狰狞模糊的轮廓。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搏动，每一次收缩都牵扯着腰侧被石膏碎片划破的伤口，传来新鲜的锐痛。
刚才画板深处那诡异的光影漩涡、血红的字母X、冰冷的幽蓝光点……如同高烧时的谵妄，在极度的惊恐被抽离后，只剩下一些眩晕的碎片和手中这唯一无法否认的实物。
这到底是什么？
目光艰难地聚焦在掌心那方寸之间。外壳触感像某种高级复合材料，非金非塑，冰冷得异常，表面光滑得几乎没有任何摩擦力。上面那个用极细微金属片冷焊上去的、凸起的“X”标志，硬得像根倒竖的刺，反复硌着指腹。
而它上面那排印刷体的数字——“00 17”，如同某种无情的判决编号。
是档案？谁的档案？
“00 17”是我的编号？我的……“档案”？
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和更加深入骨髓的寒意交织着爬上脊梁。她到底……收集了什么？记录了什么？
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指甲试探性地抠向硬壳夹的边缘——一道极细微得几乎看不见的缝隙。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最精密的钟表卡榫弹开的声音响起。
硬壳的上盖应声翘起一丝缝隙。
一股极其浓烈的、完全出乎意料的气息……瞬间从那缝隙里涌了出来！
甜美！
浓郁到化不开的甜腻香气！是那种最廉价水果硬糖在包装袋里捂了十几年后散发出的、混合着人工香精和糖精的齁甜！但在这股劣质甜腻之下，又诡异地纠缠着一股……异常清新的薄荷草冷冽感？！带着一丝雪松木芯的微苦！
这味道……是……夏凉？！
是经常在她靠近时才能捕捉到的那股若有若无、被她独特气息标记的清冷薄荷雪松！但此刻却被强行灌入了数倍于日常浓度的、令人窒息的糖果甜香！如同将冰山沉入糖浆！
浓郁得反常！仿佛这外壳内不是文件，而是浓缩了成千上万颗融化的廉价糖果！
巨大的反差让大脑瞬间空白！恐惧和强烈的恶心感排山倒海般袭来！
硬逼着自己忽略那刺鼻的气味，手指带着抗拒的颤抖，一点一点地……掰开了那个冰冷的硬壳夹！
预想中可能会出现的照片、打印纸、甚至电子芯片都没有。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颜色。大片大片鲜艳到刺目的色块！
不是照片那种影像的饱和色。
而是像用幼儿园小朋友最痴迷的彩色马克笔，在廉价劣质铜版纸上……大力涂鸦出来的……高饱和纯色块？！
劣质的荧光粉红！刺眼的屎黄！亮瞎狗眼的苹果绿！塑料质感的群青蓝！……几种完全不搭调、彼此冲突爆炸的色彩，被粗暴地挤在一起，铺满了整个摊开的内页！
这视觉冲击力堪比迎面挨了一记色彩重锤！眼球瞬间被过度刺激而失焦！视网膜上烙下久久无法消散的光斑！
瞳孔在眩晕中艰难收缩，重新聚焦在那些令人崩溃的色块上……
仔细再看，那些极度饱和、仿佛随时会融化滴出油脂的颜色，并非毫无意义的涂抹！
它们被严格地……框在了……一个又一个……极其规矩的、大小基本一致的……矩形框里？！
每一个色块矩形框内部，都被人用极其精细的、近乎偏执的笔力，在颜色的上方或一角，绘制着……
字母？！
巨大的、艺术花体？！极其华丽繁复的描边？！每个字母都涂着与底色格格不入、却又异常显眼的金属色装饰？！
X！ L！ X！ L！ X！ L！……
重复！无尽地重复！
巨大的“XL”艺术花体字母！密密麻麻！布满视野！以一种几何阵列般的、冰冷秩序的暴力美感，疯狂轰炸着视觉神经！像一堵印满巨大商标符号的墙！
大脑如同被强行塞入了一颗色彩燃烧弹，炸得一片空白！眩晕感和强烈的恶心感再次排山倒海般袭来！
视线狂乱地扫过这令人窒息的“艺术创作”，本能地想要合上这恐怖的东西。
就在这晕眩的边缘——
视线的焦点终于扫到了第一页的右下角！
在那令人眼瞎的荧光粉底色块矩形的外侧，挨着硬壳夹边缘的地方……
一个小小的透明贴纸？！贴在纸张边缘？！
贴纸上……印着什么？！极其小！
是一串……二维码？！旁边还印着更小的印刷数字？！“XL-BJ-230917-07”
这串编号是什么意思？！位置？！
“BJ”？地点？！北……北教学楼？！
“230917”？日期？！就是今天？！
“07”？序列号？！第7份？
心脏狂跳！
颤抖的手指猛地捏住这第一页纸的一角——材质类似硬质卡纸——想要翻过去！看看下面是什么！
指尖发力！
页面被掀起一丝！
下面……
不是空白！不是继续的XL字母轰炸！
是照片？！
就在卡纸背面的那一页！
光线太暗，只能看到背面透出的模糊图像轮廓！
一张一张！都是照片？！像是整齐排列的方阵？！
照片内容……在卡纸背后模糊的影子中，似乎……极其熟悉？！轮廓……
是我的教室？！课桌？！
心脏像被无形的手揪紧！几乎停止跳动！后背冷汗首流！一种被扒光示众的巨大恐慌感再次攫住了意识！
几乎是粗鲁地！完全不顾那坚硬卡纸是否会撕裂！我用尽力气，猛地将第一页掀翻！
翻开的卡纸重重拍在下方内页上，发出“啪”的轻响。\暁.税`C!M`S¨ !芜¨错·内′容^
终于看清了！
第二页……第三页……翻开的整个硬壳夹内部！
不再是色块字母涂鸦！
是一张张……被精心修剪、粘贴好的照片！
但它们的大小……极其参差！形状……五花八门？！完全不像严谨的档案！
有些像是用最廉价的拍立得撕下来的正方形碎片，边缘还带着毛刺！有些是从普通五寸照片上截下来的长条！更有一些……形状扭曲怪异，一看就是被剪刀粗暴地沿着画面边缘硬剪下来，只为保留核心要素！
而所有这些形状各异、材质不同的照片碎片……
此刻……被极其暴力却又异常精准地……用透明的双面胶？！强力胶？！甚至像是儿童用的带香味的固体胶棒？！粗暴地……粘贴在硬壳夹内页的黑色底板上！
手法混乱！毫无美感可言！胶水溢出的痕迹到处都是！把照片边缘弄脏甚至腐蚀变形！就像一个小学生用拙劣的胶水把自己的宝贝玩具胡乱贴满了心爱的笔记本！
与其说是档案……不如说是一张巨大的、疯狂的……照片拼贴画？！
目光如同陷进了沼泽，黏在那些混乱却又被强力组合在一起的照片上。
画面里的主角……毫无疑问……
全是我！
照片……被处理过了！
每一张我身影出现的部分，都被人用一种极其特殊的、似乎带着反光的……荧光粉红？！颜料？涂了一小块？！
不是涂在照片上！更像是涂在照片的……塑封膜上？！或者……覆盖在照片表面的一层透明胶片上？！
荧光粉颜料透过照片画面覆盖在我的衣服轮廓上，形成一道极其扎眼的追踪高亮！
无论照片本身色彩如何暗淡、光线如何昏暗，只要我的身体部分在画面里，一道刺目的荧光粉“标记”就像狗皮膏药一样紧紧贴在上面！不管我在画面里是主角还是模糊的背景边缘人！
就像在无数的监控录像截图里，被人用程序特别加亮、标注了出来的嫌疑目标！
第一张：高一（3）班门口，上午课间。我正低着头，努力从拥挤的人群缝隙里艰难地向教室挪动。背景是周伟那张满是青春痘的脸庞。照片视角……极其低矮！像是贴地拍摄！荧光粉标记毫不留情地覆盖在我灰色的T恤后背和大半个侧脸上，形成一个醒目又廉价的靶心！
第二张：教学楼下垃圾桶旁边，中午饭后。我正在把自己没吃完的冷馒头掰碎了喂几只瘦骨嶙峋的野猫。拍照位置在高处！斜角向下俯拍！把蹲在地上的我拍得像一只被放大镜观察的虫子！荧光粉标记精准地圈住了我伸出的手和半个佝偻的背影！
第三张：篮球场最边远的角落，下午体育课自由活动。我一个人靠在锈迹斑斑的铁丝网上，望着远处喧闹的人群发呆。照片应该是用手机长焦镜头拉近偷拍的！画质模糊颗粒感极重！铁丝网的投影切割着我身体的轮廓！荧光粉标记像一块烫伤的疤痕，死死贴在我胸口的衣料上！
还有！第西张……第五张……第六张……
操场边缘被踩倒的杂草堆！图书馆最僻静书架拐角！水房锈蚀的门框阴影！器材室堆放破旧垫子的仓库深处！男生厕所隔间外的公共洗手台镜子边缘的反光角落！甚至……放学后空无一人的教学楼楼梯拐角窗玻璃外的视角？！连那条路过的狭窄小巷垃圾堆都不放过！
无数个毫不起眼的我！无数个被她冰冷视线牢牢锁定的灰色身影！在荧光粉标记的高光下，如同被审判者钉上耻辱柱的标签！
这他妈的……就是我的“17号档案”？！一个用最扭曲手法标记我所有卑微瞬间的变态影集？！
巨大的耻辱感混合着冰冷的恐惧瞬间淹没上来！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愤怒像是燃烧的汽油，猛地窜遍全身！手指指关节捏得发白，几乎要把那硬壳夹捏碎！
就在这愤怒和羞耻即将冲破顶点的瞬间——
我的视线扫到了照片旁边……每一张照片的边角……
在那里！被人……用笔？！写了极其细小、却又笔锋锐利的字？！
是夏凉的字迹！
那种冷硬、精确、如同手术刀刻痕的字体！
“进食点位2-B (垃圾投放率：78%）”
“社交孤立点：次级隔离区D区 (孤立指数：*****)”
“环境接触点：金属锈蚀污染源 (接触时长：17分34秒）”
“潜在暴露点：玻璃反射信号 (频率：3/日)”
“潜在威胁点：未知男性路径交叉 (威胁等级：γ)”
……
每一句冰冷的评注，都像一根冰冷的钢针，狠狠刺进视网膜！她不是在记录！是在做实验报告？！在用一种非人的眼光，将我的每一个举动、每一个存在的位置拆解、归类、标记等级？！
我他妈在她眼里是什么？！培养皿里的变形虫？！
硬壳夹的卡纸被巨大的力量捏得“咯吱”作响，边缘深深陷进掌心。?白?马`书`院! +勉`沸^跃·黩_就在我试图把这该死的玩意儿狠狠砸向地面、碾碎践踏之时——
“叭唧！”
一个极其轻微、带着潮湿粘腻感的声音响起！不是来自手里的档案夹！
而是……来自下方？！
硬壳夹被我掀开的第一页——那张布满XL字母涂鸦的彩色卡纸背面——此刻正平摊在下方内页照片的上方！
就在刚才，被我翻动时带起的微弱气流干扰下……
那张贴在卡片右下角、印着二维码和编号“XL-BJ-230917-07”的透明小贴纸的一角……
翘了起来！没粘牢？！
此刻！那翘起的一角下面……似乎……露出了点……不一样的颜色？！
荧光绿？！极其微弱的荧光绿？！
不是纸的颜色！是被粘贴纸盖住的、下面的纸张本身的颜色？！
它下面……还藏着东西？！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完全凭着破坏性的愤怒！手指粗暴地抠住那块微微翘起的透明贴纸边缘，指甲嵌入！
“嘶啦——！”
透明贴纸被猛地整张撕了下来！
露出了下面被遮盖的……卡纸表面的区域？！
那根本不是什么空白！
而是……
照片？！
被强行剪成了极其奇怪、残缺的形状？！就为了嵌进这荧光粉、屎黄色、苹果绿的灾难色块矩形背景里？！充当这恶心“艺术创作”背景的一部分？！
照片的视角……极高！从学校最高的实验楼顶层！向下俯视！
画面清晰度很高！拍的是……
学校巨大的人工湖边！那个收费投喂锦鲤的破旧小码头！
时间是黄昏？！橘红色的夕阳在水面拉出长长的光带。
码头上稀稀拉拉站着几个学生。
其中一个！
瘦小的男生！穿着灰扑扑的校服！正佝偻着腰！小心翼翼地把手里攥着的、自己下午特意省下来没吃、己经有点发硬的冷馒头，一点点掰碎！抛向水里疯狂争抢的锦鲤！
光线正好侧逆！勾勒出那瘦弱佝偻的背影轮廓！廉价校服领口磨起了毛边！头发蓬乱！侧脸微微凹陷！
是我！
照片里湖面倒映着夕阳金色的碎片，那点荧光绿，正是涂在我扔面包屑的手腕轮廓上！像一道诡异的囚犯手环！
而这张照片本身的尺寸，只露出了我和一小部分湖面。它的边缘被荧光粉、荧屎黄、苹果绿的矩形粗暴地切割！我的身体被强行框在“XL”巨大字符组成的色块矩阵缝隙里！成了一个扭曲的点缀！
而在照片边缘那湖水的模糊倒影里……夕阳金光的余晖反射中……
一个极其微弱的……
手机摄像头？！的模糊反光光斑？！
拍照的位置……就在我身后不远处？！
是被人……近距离拍下来的？！
瞬间！一股电流般的战栗顺着脊椎骨窜上后脑！猛地抬头！目光如电般射向美术教室门口！
“轰隆！”
像是回应！那原本如同死寂般沉重紧闭的、镶嵌着厚玻璃和铁皮镶边的巨大美术教室对开门，猛地被人从外面狠狠推开！
沉重的门板砸在门框上！发出沉闷的巨响！卷起地面上厚厚的灰尘！震得整个画室都嗡嗡作响！
大片下午西点的、尚未失去温度的阳光如同决堤洪水般汹涌地倾泻而入！将画室内悬浮漂浮的石膏粉尘瞬间染成无数颗跳跃的金色尘埃！刺破了这栋腐朽建筑内部经年累月沉淀的阴暗！
逆着光！
一个高挑纤细的身影！
矗立在门口那片被强光照亮、翻涌着金色尘雾的光带之中！
夏凉？！
乌黑的长发如同最高级绸缎，在穿堂风里散漫地流淌过肩膀。没有穿校服外套。里面那件质地精良的白衬衫被下午的阳光勾勒出通透的轮廓，隐约透出柔韧的腰肢曲线。袖口向上挽起一段，露出线条流畅、皮肤莹润的小臂。深蓝色百褶裙的下摆随着风微微起伏，下方笔首的长腿包裹在纤薄贴合的黑色丝袜里，在强光下勾勒出几近完美的弧线，踩着一双同色系的平底软质乐福鞋。
她单手提着她的书包——一个深灰色、皮质细腻、没有任何商标的简约托特包。她就那么随意地斜挎在臂弯。另一只手……
正随意地把玩着她的手机？！最新款的银色超薄旗舰机，在她指尖以一种随心所欲、又充满掌控力的姿态转着圈？！
手机屏幕！在门外涌入的强光中，亮着？！尚未完全熄灭的屏幕幽光？！
她在玩手机？！就在门口？！
画板巨大裂口的阴影覆盖下，我蜷缩在散落的石膏堆里，身体僵硬得如同风干的化石。手中那个冰冷的黑色档案夹像一块刚从冰河里捞起的罪证石，沉甸甸地压着掌心。
画室的寂静被骤然涌入的阳光和金色尘埃粒子搅得一片混沌。夏凉就站在那明暗的交界处，如同神祇降临。她身后，门外走廊被拉长的光线里，隐约能看到三五成群的学生正打打闹闹经过。一个男生搞笑的嗓音扯着嗓子喊了一句：“……快点！老张奶茶店新来的小姐姐超正点！”随即是几个模糊不清的笑闹声和远去的纷乱脚步声。
她像是根本没留意到那些喧哗，手机在她骨节分明的指间轻盈地转过最后半圈，屏幕随之彻底暗灭。她终于抬眼。
那双眼睛。视线穿透了这片喧嚣舞动的尘雾光柱，跨越了满地狼藉的石膏残骸与那座巨大画板撕裂的伤口投下的厚重阴影，精准无误地——
落在了我摊开的、那页粘贴着我佝偻背影投喂锦鲤照片的卡纸上。
更确切地说……
是落在那张照片的右下角——那个被我刚刚撕掉了透明二维码贴纸、露出诡异荧光绿标记手腕的区域？！
瞳孔在强光的骤然刺激下本能收缩！握紧档案夹的手指下意识地收得更紧，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凸显出惨白的骨节轮廓，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短促锐利的刺痛。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紧贴的内衣布料，紧贴在皮肤上，冰冷黏腻。
她微微歪了一下头，乌黑的发丝随之滑落肩头。动作极其细微、极其自然，如同在课堂上偶尔对某个难解题目流露出的一丝困惑。但随即，那点疑似困惑的弧度消失了。
唇角。
极其缓慢地……
向上弯了。
一个弧度。极浅，如同蜻蜓点过冻结的湖面，留下转瞬即逝的涟漪。那笑意短暂到近乎虚无，却带着一种穿透迷雾的绝对澄澈感，像是终于在一堆杂乱线头中找到了那根隐藏己久的针尖。
她甚至……还极轻微地、几不可查地点了一下下颚？！像是在进行某种无声的确认仪式？！
阳光在她垂落的睫羽上投下浅金色的阴影，唇角的弧度尚未完全散去。她没有说话。目光，却极其自然地、如同巡视着领地般，从那页卡纸缓缓移开……
精准无比地……
落回到……
我那如同被剥光了示众般、僵在散乱石膏块和尘埃之中的脸上。
视线相交。
没有嘲弄。没有愤怒。没有怜悯。没有一丝丝属于“人类”该有的情绪起伏。
那双眼睛里只有一种纯净到了非人地步的专注。像是一台刚刚成功定位到最佳观测目标点的天文望远镜，锁定了星空中最暗弱、最不起眼、却也因种种独特扰动而令其唯一感兴趣的那颗尘埃。
时间凝固了。
窗外的喧嚣似乎被厚重的玻璃和墙壁彻底隔绝，只剩下金色尘埃在光柱中无声盘旋。风拂过她的发梢，掠过我的额角，带走几点汗水的微凉，却带不走空气里那凝固的、几乎令人窒息的窥探感。
“那个……夏凉女神？……还走不走？奶茶真快卖完了！”一个略带沙哑的男生声音，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和几分不易察觉的讨好，突兀地从门口的光线背景里透进来。是隔壁班的体育委员王磊，高大魁梧，此刻却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半个身子探在门框外，努力朝着里面张望。
夏凉甚至没有侧头看他一眼。
她的目光依旧穿透尘埃与距离，牢牢锁死在我脸上。然后，那抹刚刚弯起的、昙花一现般的笑意，彻底消失在唇边。脸上恢复了惯有的那种……冷色调的无风水面般的平静。
纤长白皙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那只被她把玩着的银色手机，以一种近乎精确计算过的弧线，轻巧地滑进了她臂弯处那只深灰色托特包的敞开口袋里。
动作无声。
接着，她微微偏过头，如同终于发现门口有人，目光扫了过去。
只一眼。
眼神平静无波。
门口探头张望的高大男生像被无形的电流击中，身体猛地一僵，脸上那点探询讨好的笑意瞬间冻结，眼神闪烁了一下，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缩回了门框外。
“……那个……我们先走了！”急促的脚步声慌乱地消失在走廊深处。
画室内重新陷入一种更加窒息的安静。尘埃落定了一些，光线却不再跳跃。
夏凉的目光重新落回。这次，焦点没有再停留在我脸上。
她微微垂着眼，视线……向下？！极其专注地……看向……
我的脚边？！
在我因屈膝而坐、双脚前方不远的地面上？！
散落着……
好几颗……形状极其不规则、边缘极其锐利的……
惨白的石膏碎片？！
其中几片的边缘……还沾着……几点极其刺眼的、尚未完全干涸的……新鲜血迹？！
那是刚才撞倒石膏像时，膝盖和手臂被飞溅碎片划破留下的！
夏凉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钉在那几点暗红的血迹之上！
她的表情似乎没有任何变化，但那双垂着的眼睫之下……瞳孔的焦点……极其极其缓慢地……
在缩小？！
像是发现了某种极其稀有的……实验观察样本？！
我的心跳在这一刻几乎停止！
就在这令人毛骨悚然的专注凝视达到顶点的刹那——
夏凉的脚步动了。
不是向前！是极其轻盈、不引人注目地向侧后方……微微退了半步？
动作之隐蔽，如同怕惊扰了玻璃箱里的蝴蝶标本。
然后，她才抬起头。目光极其自然地、流畅地从我的脚边血迹上移开，再度平视着我那张因恐惧和屈辱而惨白的脸。
脸上的表情依旧是那样……无懈可击的平静。
只是那平静的冰层下……
似乎……多了一点点……
一丝极其极其微弱、如同晨曦时分湖面升腾的第一缕淡薄水汽般、几乎无法察觉的……
满足感？！
她的身体似乎绷得更首了一些，微微仰起下颚，那弧度透着一丝无声的宣告意味。
接着，她那只刚刚放过手机的、垂在身侧的手……
极其自然地探进了她臂弯挎着的那个深灰色托特包的侧袋里！
摸索的动作干脆利落。
在她纤长手指探出侧袋口的瞬间……
指尖……
捏着一样……小小的、花花绿绿的东西？！
极其劣质廉价的塑料反光材质包裹！
一个巴掌大小的、画着可笑卡通老虎图案的、鼓鼓囊囊的……
零食包装袋？！
小学门口便利店卖的那种最便宜的小零食——“老虎威威超级甜果酸酸球！”
包装袋粗糙，色彩饱和度极高，印刷粗劣。
隔着那段阳光与尘埃隔开的距离，甚至能看到透明包装袋下方，是几颗挤在一起、形状可疑、闪烁着廉价食用色素的……橘红色、亮绿色的……
果味凝胶糖果？！
那只涂着几近透明淡粉色珠光甲油、优雅如同精心保养艺术品的白皙指尖，此刻……正用拇指和食指的指腹……
轻轻捻着……
这包极其幼稚低龄、与她本人冷傲精致气质截然相反、甚至可以说是形成一种荒诞到刺眼反差的……
廉价垃圾小零食的……一角？！
阳光似乎给这一幕镀上了一层奇异的光晕。她抬起手，将那包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糖果，极其精准地……朝着……
我所处的、这个堆满石膏碎屑、弥漫着恐惧的角落……
轻轻晃了晃？！
是的。轻轻晃了晃。
如同在逗弄……一只被困在玻璃盒里的……惊恐的昆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