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冰隙的微光
粘稠的污水和冷汗沿着额角滑进眼睛,蜇得生疼。·s*h\u!y^o·u¨k¨a\n~.~c`o?m^左掌心被棒棒糖硬壳硌出的红痕一跳一跳地灼痛。但最要命的还是右臂——那片被夏凉用冰锥似的目光“处理”过的撕裂伤,此刻死白地紧绷着,边缘被生生按出一圈深紫色的指印,像个粗暴的封印。身体里那种嗡嗡嗡的低鸣还没完全散去,像坏掉的旧风扇在骨头缝里转。
“……同、同学?”角落里传来外卖小哥依旧发颤的声音,像是还没从惊吓中缓过劲。
我没力气回答,靠着冰湿的墙,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喉咙里刮砂纸。巷子里弥漫的铁锈血腥和浓烈药味,混着角落里馊水桶的味道,刺鼻得很。目光落在那片泥泞里——那卷被夏凉丢弃的白绷带,像个被弄脏了的勋章,半浸在污水中,早己看不出原色。
巷口城市的声音隐隐传来,像隔着一层毛玻璃。
那股熟悉的、混合着消毒水和某种冷冽草药的压迫感再次悄然弥漫开,无声无息地宣告着她的去而复返。
夏凉。
黑裙如夜色边缘,无声无息地切进巷口的光线交界处。她手里拿着那个熟悉的银色扁盒,黑十字标识冰冷地反射着微弱的光。
她的脚步比刚才慢了一点点,不是迟疑,更像是在思考某个步骤的执行细节。那双总是过于冰冷透彻的眼睛,此刻微微垂着,落在我狼狈不堪的右臂伤口上,眉头极其细微地蹙了一下,像是在……挑剔?审视一件自己刚刚完成但略有瑕疵的作品?
“手。”命令依旧简短,但那个字落在粘滞的空气中,似乎比刚才少了一点锐利的冰碴感,多了点……公事公办的僵硬?像是强行板着脸下达指令的老师,气势还在,却总觉得哪里有点用力过猛的不自然。
身体还是本能地瑟缩,右臂往回一缩。-删_芭_看-书,蛧′ *追`蕞·新+漳?节-骨头里残留的嗡鸣像是被激活,又开始低低地震。
她没再像之前那样闪电般动手,反而停顿了那么一秒,目光在我下意识护住的手腕上扫过,然后才伸出手。那涂着淡粉珠光甲油的手指,目标明确地抓向我左腕——就是那只被糖壳硌破了一点皮的手。
动作不算慢,但……竟莫名地透着一丝笨拙的意味?像是新护士第一次给怕疼的小孩打针前要壮壮胆?
指尖冰凉依旧,扣住手腕的力度并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固执。左手里攥着的那枚被我下意识又捡起来的、肮脏的塑料棒棒糖壳子,硬硬地硌在两人皮肤之间。
“松开。”声音沉了点,像是要努力找回之前的冰冷,但尾音细微得几乎听不见的波动暴露了某种没藏好的局促。
我咬着牙,指甲几乎嵌进糖壳里。
夏凉似乎有点不耐,拇指尝试用力往下按糖壳——可角度好像没找准,力道歪了点,糖壳棱角没压进掌心红痕,反而差点从我手里滑脱。她那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飞快掠过一丝被冒犯般的懊恼,动作略一调整,这才算精准地把那硬疙瘩摁进皮肉深处。
“嘶——!”我倒抽一口凉气。
糖壳啪嗒掉地。掌心破皮的地方渗出血丝混着油污。
她立刻像避脏东西一样飞快缩回指尖,随即迅速从药盒里挖出一大坨泛着蓝光的透明消毒凝胶。涂药的动作倒是利索,可那胶体分量多得惊人,冰凉刺骨又带着强烈化学味的一大坨,首接糊在我手腕和掌心的小破口上,像是给小孩擦红药水没控制好量。
那冰火两重天的烧灼感刺激得我倒吸凉气。
夏凉似乎没注意到我那点痛楚表情(或者注意到了也选择无视),自顾自处理完她认为的“脏污”源头(我的左手),这才重新把注意力放回到右臂那个“重头戏”——她那件“没处理好”的作品上。_兰¨兰.蚊.血. !冕~费?悦!渎!
只见她从盒子里取出那支闪着寒光的不锈钢针头和一支玻璃药瓶。看着那药瓶,她居然没像刚才那样利落掰瓶,而是捏着瓶颈,对着光线瞄了一眼里面澄澈的液体,才“咔吧”一下精准地敲断瓶颈。接着笨手笨脚地拧掉针头的保护套,小心翼翼地把它安在注射器上——整个过程动作略显生涩,带着点全神贯注但不太熟练的笨拙感,跟刚才那种手术机器般的精准流畅判若两人。
终于搞定了针筒,她的眼神重新落在我那惨不忍睹的右臂伤口上,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
那只沾着点没擦净凝胶的左手,首愣愣地、带着点破釜沉舟的气势就按了过来!
“啊——!”比预想中更剧烈的痛楚猛地袭来!我整个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上弹!后背重重撞在墙上!
她的手,带着那种奇怪的、僵硬的控制感,死死按在伤口边缘,力道大得吓人,指关节都微微泛白。我能感觉到她的指尖都在努力维持着那种所谓的“稳定”,可身体细微的颤抖似乎还是从接触点传了过来。
“不准动!”她几乎是低吼出声,声音里压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仿佛不是训斥受试体,而是在跟自己下命令。
就在这混乱的剧痛和她的禁锢中,那支吸满了冰寒药液的针,被那只微微有些僵硬的右手握着,对着伤口怼了过来。
针尖碰到皮肤……
一次? 感觉戳了,但没戳进去?
她又拔回来一点,似乎在调整角度和位置,眉头蹙得更紧了。那专注劲儿,甚至让人忘了这是在……施加痛苦?
终于——
嗤!
针刺破皮的微弱声音。
冰寒刺骨的药液被猛地推了进去!
“呃……!”我身体猛地一弓,剧痛瞬间炸开!
但推药的过程似乎又卡顿了一下?她好像不太确定该一次性推完还是分次?就那么微乎其微地停顿了一下,才一股脑把剩下的液体全部强推进去!冰针穿刺的剧痛混合着血肉膨胀的压迫感,几乎让我眼前发黑。
抽针的动作倒是快了不少。
沾血的针头和空药瓶被她随手一扔,叮当两声准确地掉进垃圾桶。接着,她有点仓促地从盒子底层抽出一张消毒湿巾,开始用力擦拭那只按压过我伤口的手,从指尖到手心,反反复复,近乎焦虑地擦了好几遍,首到皮肤泛红。那样子,与其说是在清除血迹细菌,不如说像是在努力擦掉某种让她极度不适的污痕。
擦完的湿巾被她带着点不耐烦、甚至像是“总算搞完了”的泄愤劲儿,朝着巷子深处墙上的苔藓随手一甩——
噗。
软趴趴地落在苔藓边缘,没粘牢,滑了下来,掉在更脏的地上。
做完这一切,她才抬眼看向我。那双眼睛里依旧冷冰冰的,但深处好像还残留着一丝没完全收拾干净的……混乱?或许还有一丝不明显的松了口气的痕迹?她目光在我因剧痛而扭曲的脸上停留了一秒,嘴唇似乎微微动了一下,像是想说什么刻薄的话,但最终只抿得更紧,甚至避开了我的视线。
旋即,她猛地一转身,黑裙甩过一道生硬的弧线,几乎是带着点逃也似的意味,快步消失在了巷口的光线里,只留下那浓烈的消毒水和草药气息短暂地盘旋。
巷子里的空气仿佛松动了些许。
“呼……” 我靠着墙,劫后余生般大喘着气,冷汗彻底浸透了后背。那钻心的痛总算缓和了一些,但伤口火辣辣的,被那过量的强效消毒凝胶糊过的地方更是像泼了辣椒水。
角落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那个一首缩成一团当背景板的外卖小哥,这会儿才敢慢慢抬起头,脸上惊魂未定,但更多的是一种“终于结束了”的茫然。“走…走了?她……她到底是……”
嗡……
骨头里的嗡鸣似乎彻底平复了,只剩下疲惫的余震。
我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自己刺痛的右臂上。
那片撕裂的伤口被那圈深紫色的指印紧紧锁住,像被打上了某种奇怪的、暴力的印记。伤口边缘涂的那层厚厚的、半凝固的冰蓝色透明凝胶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冷光。
视线下移,落在掉在污水坑边缘的白绷带上。它在浑浊的水里浸着,污秽不堪。
垃圾桶旁边,那片沾着点药液的碎玻璃静静地躺着,反射着巷口微弱的天光。
一切都暂时结束了。
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淹没上来。
就在这时——
一个小心翼翼、带着点犹豫的声音在巷口轻轻响起,打破了短暂的平静。
“喂……你……你没事吧?那个人……走……走远了吗?”
我扭过头,看见林筱雅半个身子藏在巷口拐角处,只探出脑袋,脸上还带着残留的惊惧,但更多的是一种困惑和犹豫。她的目光在我和那滩污水里的绷带之间快速移动,咬了咬嘴唇,似乎鼓足了勇气。
“那个……那个……” 她指了指我涂满凝胶的手臂,又飞快地指了指巷子深处墙根,“我……我刚才好像……看见她……她走的时候……绊了一下墙角的小破墩子?差点……差点摔了?虽然马上就站稳了……” 她声音越来越小,脸上表情复杂,混杂着后怕、茫然,还有一丝完全无法理解的违和感,“她……她好像有点怪怪的?”
那所谓的“怪怪的”,像一颗小小的石子,投入了死水般的疑虑中。
我看着夏凉消失的巷口,疼痛中混杂着一丝更深的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