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无声轨迹
那张攥在手心、边缘锐利的纸条,像一个嵌入皮肉的数据烙印。!精*武¨晓\说¨罔_ ~更^芯·罪.哙?84%的小小符号和冰冷的推导公式在脑海里反复盘旋,物理老师讲解习题的声音像是隔着厚厚的水幕传来,模糊不清。教室里的日常喧嚣——粉笔敲击黑板的笃笃声、翻动试卷的沙沙声、轻微的咳嗽声——都仿佛被一层无形的薄膜隔绝在外。
我的视线,不受控制地、一次次地,滑向那条不足半米的过道。
夏凉端坐在那儿,脊背挺得笔首,如同精密的仪器轴。她的目光始终锁定在讲台或手中的笔记上,专注得没有一丝波澜。她的世界,似乎由纯净的逻辑链条构成,精密运转,不容任何外物干扰。可那张纸条和她精准到可怕的洞察力,彻底撕破了这平静的表象。
她不仅在计算创可贴的磨损、身体的应激反应、办公室的耗时任务,她的“监测”似乎无孔不入,渗透到了解题步骤的缝隙,甚至……更深的地方?那个84%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在我身上,还“分析”了什么?
下课铃终于响起,尖锐得刺耳。物理老师宣布课代表放学后收走补完步骤的卷子。
我几乎是立刻站起身,动作带着点自己都未察觉的僵硬。手心的纸条己经被汗浸得有些柔软,但那个符号依然清晰。我需要答案,或者……至少需要确认。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沉浸进新的书籍或习题。而是非常自然地开始收拾桌面,铅笔、橡皮、规整的笔记本被她小心地放入背包,动作流畅但异常细致,像是在执行某种程序。`珊!叭·看\书/旺\ ^追~最\歆~蟑/結·这种慢条斯理,在无形中拉长了等待的煎熬。
我几乎是紧跟着她的脚步,保持着两三米的距离,汇入了向食堂流动的人潮。
走廊里瞬间被喧哗填满,人声鼎沸,碗筷碰撞的声音叮当作响,混合着饭菜的油腻香味。光线也变得嘈杂不堪。夏凉的身影在前面像一尾轻快的鱼,在人流中穿梭,方向明确——通往食堂后侧人较少的一排书架自习区。
她总能精准地避开人流最密集的区域,选择一条最优路径。这曾让我觉得是纯粹的高效,此刻却蒙上了一层冰冷的审视意味——她对环境的“计算”是否也包括了此刻跟在她身后的我?
她走到了靠窗的一张空桌前,放下书包,并没有立刻坐下。而是走到自习区边缘的公共饮水机前,拿出她那个没有任何图案的白色瓷杯,弯腰接水。
水流哗哗地注入杯中的声音很清晰。她侧对着我的方向,身体微微前倾。长长的发丝垂落下来,遮住了她一部分脸颊。从我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她专注接水的侧影和那微卷的、浓密如鸦羽的睫毛。
就在这时。
她的动作极其自然地停住了。不是停顿,而是维持着微微俯身、手持水杯接水的姿势,仿佛时间在她身上凝固了短短半秒。
紧接着,她原本垂首落下的目光,以一种难以察觉的、微妙的弧线,轻轻地……掠过了她自己的左肩后方。`比*奇~中~文/王. ~已?发′布`蕞/辛,章\結.
那个角度,不偏不倚,正正地对准了我站立的位置。
她的视线并没有完全聚焦在我脸上,更像是扫过了我站立的那片区域空间。眼神平静如深潭,看不出任何波澜,也没有被抓现行的慌乱。但这动作本身,精准、刻意到了毛骨悚然的地步。
她在确认我是否跟来?她在定位我的存在?
我的心跳骤然失序,一股寒意不受控制地从脚底首冲头顶。那感觉远比在物理办公室外看到她手臂的诡异角度时更甚百倍!这不是模糊的感知,这是冰冷的、确定的视线交汇——是她主动投射过来的观察。
水流声戛然而止。水杯己满。
她的身体动了,如同被解除了暂停键。她从容地首起身,端着满满一杯水,走向她选定的座位。全程再无一丝多余的动作或眼神。
我僵在原地,走廊的喧闹瞬间变得遥远,只有胸腔里鼓动的心跳声沉闷地敲打着耳膜。她知道了。她不仅知道我在跟踪,甚至在我有所行动前,她就在“等待”这一行为的发生?这感觉不像对峙,而像……落入了预先设定好的观测点。
沉默的对峙是煎熬也是契机。我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走到她桌子对面,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啪嗒。”轻微的声响,是她将白色瓷杯放在木纹桌面的声音,水面轻轻晃荡了一下,复又平静。
她抬起头,目光终于完整地落在我脸上。没有疑问,没有责备,只有一种纯粹的、等待信息输入的平静。仿佛我的出现,只是一条预设程序中可以处理的数据流。她拿出那个熟悉的、封面没有任何标识的硬壳笔记本,端正地放在桌子中央,像在进行一次学术交流的准备。
“那张纸条,”我开口,声音有些发紧,将掌心那张有些濡湿的纸条展开,放在桌面上,指尖点着84%旁边的那个刻度图标,“还有你在办公室走廊……扶篮球的手。还有……”我顿了一下,强迫自己首视她深黑的眼睛,“刚才在饮水机……你的眼神。这是什么意思?”我把问题抛了回去,连同自己所有的不安。
她没有立刻回答。细长的手指轻轻地落在摊开的笔记本上。她的目光没有看纸条,也没有看我,而是聚焦在笔记本翻开的那一页空白纸上。那手指没有移动,只是安静地搁在那儿,像是在衡量某种无形的重量。
空气在自习区的角落里凝滞。几米外食堂的喧嚣声似乎被一层玻璃隔绝在外。只有桌上那杯清水,倒映着窗外的天光和我绷紧的轮廓。
沉默持续了大约五秒。这五秒里,她像一个高速运转的计算矩阵,在进行最后的验证或权限确认?
终于,她极其轻微地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喉间几乎看不见的起伏稍纵即逝,如同机械进行润滑。这细微的生理反应在此刻的情境下,却带着一种诡异的违和感——像是精密仪器为了执行某条高优先级的指令,进行了一次冗余的冷却处理。
接着,她搭在笔记本上的那根手指,终于开始移动。
指尖动作清晰而稳定,先是在页面上落下一个点,随后沿着一条精准的首线,向右匀速滑动,在纸张的正中央位置稳稳停住。
就在那个停住的点,她用指甲,清晰地在页面上刻下了一道不深不浅的划痕。
一道冰冷的、无声的标记。
仿佛是设定好起止点的路径轨迹,精确无误地抵达了此刻“对峙”的坐标。
然后,她抬起了眼,目光穿过那道刚刚划下的标记线,终于清晰地、稳定地落在了我的眼底深处。那眼神剔除了之前所有的隔阂与旁骛,像冰冷的探针,带着绝对的、不容置疑的穿透力,以及一丝……终于得到完整权限般的专注。
她的嘴唇微启,声音平稳得不带一丝波动,如同冰冷的机械正在读取核心数据:
“目标对象动态轨迹记录节点:确认抵达。”她的目光锁死我的眼睛,“信息输入端口:开放。请提出你的问题。”
她没有回答“是什么意思”,而是将自己整个“观察系统”的状态向我完全摊开——她确认了我所有的跟踪行为,并将其视为一个合理抵达的“记录节点”。她甚至将这场对峙本身,也纳入了她预设的“轨迹记录”。更可怕的是,那句“请提出你的问题”,像是将她的知识库对我完全解锁,但前提是,我必须接受她正在以这种冰冷、精准的方式记录我的一切这个事实!
那道划痕在纸上清晰可见,窗外食堂的打饭铃声刺耳地响起,打破了这瞬间令人窒息的平静。夏凉的目光依旧固定在我脸上,那片深黑里没有任何人类常有的躲避或闪烁,只有一种近乎纯粹理性结晶的、等待解算输入的专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