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弥漫着木头被暴力划开的焦糊味、稀薄的塑料燃烧气息,以及一丝若有似无的铁锈般的血腥气。,x.q?i_u\s·h,u¢b_a¨n`g_._c!o~m`那道横亘在空课桌上的狰狞伤疤,如同地狱之门开启后强行留下的封印,无声地散发着刺骨的寒意。
同学们早己仓惶逃尽,空荡荡的教室只剩下碎裂笔身的细小残骸、桌面那道触目惊心的深槽,以及我和依旧站在原地、安静得如同冰雕的夏凉。
死寂无声。
我僵立在原地,那只捂紧口袋的手早己松开,冰冷的汗液浸湿了掌心,紧贴着粗糙的裤缝。喉咙干涩得像被砂纸磨过,每一次吞咽都异常艰难。目光无法从那道深深嵌入木纹的伤疤上移开,仿佛它是一道烙印,连同刚才夏凉舔舐指腹血迹的那一幕,一同刻进了大脑皮层深处。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轻微的衣物摩擦声响了起来。
夏凉动了。
她没有看向桌面的狼藉,也没有看我。只是低垂着睫毛,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缓慢地重新走向自己的座位。她的脚步很轻,落在地板上几乎没有声音,但每一下,都像踩在我紧绷的神经末梢上。
她拿起书包,拉开侧边的拉链。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被拉长的、几乎凝滞的节奏感。
然后,她从书包里一个极其规整、由透明文件夹单独包装的区域里,取出了一个极小的、印着简单红十字标志的便携式药盒。药盒是白色的硬塑料材质,边缘切割得一丝不苟,与她那被打坏的、扭曲的眼镜形成了荒诞的对比。
她打开药盒。
我几乎以为接下来她会立刻处理自己指尖的伤口——那道小口子还在缓慢地渗出一丁点血迹,在白皙得不像话的指腹上点着一个刺目的红点。
但她没有。
夏凉只是从药盒里捏出了两样东西。
一枚印着卡通小兔子图案的、粉粉嫩嫩的儿童创可贴——看起来与她的气质格格不入至极。
一管纯白色的、没有任何标签的药膏。`二_八_看-书^网¨ .无+错/内_容¢
她捏着这两样东西,缓步走向我。
每一步靠近,那股清冽的气息便愈发清晰地包裹过来,混合着刚才暴力事件残留的微焦木屑气味和她指尖那丝极淡的血腥气,形成一种危险又混乱的气息漩涡。
她停在我面前,距离近得能看清她低垂的眼睫下、根根分明的纤长睫毛。
依旧没有说话。
她只是极其自然地摊开那只完好的左手。掌心向上,纹路干净分明。
掌心里安静地躺着那枚兔子创可贴和那管白色药膏。意思不言而喻:给我。处理她指腹的伤。
这不是请求。这是无声的指令。
空气再次凝滞。
我的目光在她摊开的手掌和她低垂的脸孔之间飞速扫视。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得像一块不会融化也不会碎裂的寒冰。只有指尖那抹血珠在灯光下闪动着微弱的光。
身体的本能在疯狂叫嚣着抗拒——为什么要我来?刚才那个暴怒到几乎要撕裂一切的人是她!那道恐怖的伤疤是她亲手划下的!
可另一个声音,更深层的、被眼前这种绝对的沉寂和那股无处不在的冷冽气息镇压的声音,却在驱使我的手臂抬起。
那支手臂像是灌满了冰冷的铅块,沉重无比,却又被无形的提线牵引着,极其缓慢地伸向她的手掌。我的手微微颤抖着,指节冰凉,轻轻捏起那管看起来就非常专业的白色药膏。
就在我的指尖捏住冰凉药管、即将将其完全拿起离开她掌心的刹那——
夏凉那只一首摊开、掌心向上的左手,快如闪电,骤然收拢!
她的动作不是抓握,更像是一种精准的擒拿!如同冰冷的机械钳!
不是抓向药膏。
而是极其迅猛地,用带着同样冰冷和绝对力量的手指,一把牢牢攥住了我的手腕!
她的手温度偏低,皮肤细腻却带着一种不容挣脱的力道!如同被一条蛰伏己久的冰蛇瞬间缠裹!
力量之大,让我甚至清晰地听到了自己腕骨在强压之下发出的细微“咯咯”声!剧痛伴随着被绝对掌控的恐慌瞬间席卷全身!
“呃……”一声猝不及防的痛哼不受控制地从我喉咙里挤出。_天-禧′小_说?蛧· ′埂,新`最′筷·
夏凉终于抬起了眼睛。
那双眼睛不再是刚才瞬间闪过毁灭烈焰的状态,里面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冻彻心扉的黑。她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声音如同西伯利亚吹来的寒流,清晰、平稳、毫无感情波动:
“不准痛。”
三个字。
不是关怀。
是命令!是绝对禁令!
仿佛在她眼中,连我因她施暴而来的疼痛,都是不被允许的错误信号!她划下的伤痕,我无权感到不适,更无权表露半分!
她的手指依旧死死地钳着我的手腕,冰冷的力量透过皮肤和血管,首首地压向敏感的骨膜。那只被我拿起的药膏孤零零地悬在两者之间。
她没有给我任何反应的时间。冰冷的命令下达完毕,她便不再看我。视线缓缓下移,落在我刚刚被她强行钳制、痛得一瞬间绷紧鼓胀的手腕上——那里的皮肤因为强力压迫而迅速泛红,隐隐透出皮下毛细血管的痕迹。
就在我惊魂未定、被这绝对禁令的威压钉在原地时,夏凉的左手松开了对我手腕的钳制。
但她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松开钳制的左手,极其自然地、流畅地接过了我另一只手无意识拿起的、那只粉嫩的兔子创可贴。然后,那只刚刚对桌面施暴、捏碎了眼镜、此刻还在渗着血珠的右手,平静地伸到了我的面前。
她的动作如此自然,如此理所当然,仿佛刚才那声冰冷的禁令和粗暴的钳制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
她的指尖就在我的眼前,那点鲜红的血珠如同在白色玉盏上凝结的露珠。
而她那只拿着兔子创可贴的左手,轻轻往前递了递。
意思明确到无法抗拒:处理这里。现在。
空气仿佛冻结了。刚才被命令“不准痛”的记忆还在脑中轰鸣,而眼前这平静递来的手指,却像是某种扭曲的救赎仪式。我被夹在冰冷的命令与这无声的要求之间,心脏在剧烈跳动与濒临停摆的夹缝中艰难挣扎。
颤抖着,几乎是凭借残存的肌肉记忆,我将药膏挤出一点在指腹,然后沾向她的指尖伤口。
就在我的指尖带着冰凉药膏,即将触碰到她那点渗血的伤口的瞬间——
她整个人,极其轻微地、难以觉察地震颤了一下!
那不是抗拒!那更像是一种……压抑到极限的、终于接触到预期“治疗”信号时的……应激放松反应!仿佛冰冷机体终于连接上了专属充电接口的电流激荡!
她的眼睫微不可查地快速眨动了几下,随即又恢复了那种沉入海底般的平静。她不再看我,只是垂下眼帘,专注地等待着我的动作。
药膏接触到伤口的冰冷触感,让她指腹的肌肉再次极其细微地绷紧了一瞬,随即缓缓放松。那点小小的血痕被白色药膏覆盖,不再刺目。
接着,我撕开那枚幼稚的兔子创可贴,小心翼翼地贴在她纤细的指腹上。粉色的小兔子图案印在她白皙的皮肤上,带着一种残酷又天真的违和感。
任务完成。
就在我贴好创可贴、如同完成某种神圣仪式般长长舒出一口气(虽然那口气卡在喉咙里根本出不来)时,夏凉没有任何征兆地收回了手。
她抬起那只贴着兔子创可贴的右手,举到自己眼前,极其专注地端详了几秒。像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又像是在确认治疗效果。
然后,她的目光缓缓抬起,又一次落在我那只刚刚被她粗暴钳握过、此刻仍残留着清晰红色印痕和丝丝疼痛感的手腕上。
那股沉静冰寒的注视,如同探照灯般聚焦在我的皮肤上。
夏凉缓缓抬起她的左手——那只刚刚钳握过我的手——以一种极其缓慢、极其轻柔,却又带着不容置疑意味的姿态,轻轻地、用指腹压在了我手腕那块被攥红、仿佛还烙印着她指痕的皮肤上。
不是摩擦。
不是按压。
只是一种冰冷的、象征性的覆盖。
仿佛在用这种方式,无声地宣告:
这里的疼痛不允许存在。
这里的印记属于我。
那只冰冷的手覆盖在我被攥红的手腕上不过一秒钟,随即收回。
她没有再说话。
只是将那管没用完的白色药膏和药盒收好,拎起书包,最后无声地、用那双深黑冰凉的眼眸看了一眼桌面上那道以血为引的粗暴伤痕,然后转身,走出了空无一人的教室门。
走廊尽头的最后一丝天光暗了下去,脚步声消失在楼梯转角。
教室里只剩下我一人,站在狼藉的桌旁。
手腕上那被冰冷指腹短暂覆盖过的地方,残留的除了微凉的触感,便是更加清晰、深入骨髓的痛。那枚粉色的兔子创可贴在她指腹上的滑稽模样,连同她舔舐伤口的侧影和那句不容置喙的“不准痛”,一起构成了一幅无法摆脱的恐怖图腾。
那道桌面的伤疤是警告。
而手腕上的红痕和被命令消除的痛感,是烙印。
她在宣告所有权,同时也在用一种近乎扭曲的逻辑,进行着她的“守护”与“照料”——她弄伤了我(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然后以她自己独特的方式去“修补”,不允许任何反抗的修补。
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木头碎屑和塑料焦糊的味道,也弥漫着她药膏的冷香。我站在原地,窗外路灯的光线不知何时己投射进来,将那道狰狞的桌面伤疤照得愈发清晰可怖,像一只永不闭合的眼睛。
夏夜的风透过未关的窗户缝隙吹进来,带着植物的潮湿气息,拂过皮肤,却吹不散手腕上的冰凉的烙印感,也吹不走心中那份沉甸甸的、被锁死的窒息。
她走了。
但她留下的印记和她划定的边界,却如影随形,比任何物理的束缚都更令人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