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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凡文学网 > 神探狄阁老 > 第17章 金殿对峙显原形

第17章 金殿对峙显原形

>元芳如燕浴血夺回证据匣,匣中密件揭露惊天阴谋。^0*0!晓-税¨徃, ¢无·错\内.容¢

>武则天升殿,靖王从容抵赖,反指狄仁杰构陷皇亲。

>狄公冷笑,当众以药水泼向靖王心腹——霎时惨笑如鬼,金殿惊魂。

>哑证人突开口:“靖王…铜人…地狱!”三字如刀,满朝死寂。

>靖王拔剑欲扑御座,元芳箭出穿肩。

>女皇凝视滴血丹陛:“传旨,靖王……贬为庶人!”

---铅灰色的天幕沉重地压在巍峨的宫阙之上,犹如一块巨大的、浸透了绝望的裹尸布。黎明将至未至,这天地间最混沌的时刻,正是光与暗、生与死撕咬得最为惨烈的关口。冰冷的雨丝,细密如针,无声地扎进神都洛阳每一寸砖石缝隙,也扎在狄仁杰深锁的眉心。他独立于宫城角楼高耸的阴影之下,玄色袍服被风扯动,猎猎作响,仿佛一只随时要振翅扑入无边暗夜的老鹤。他目光如炬,穿透层层叠叠的雨幕和深沉的黑暗,死死钉在皇城西北角——那里,是通向此处的最后一道关卡,也是元芳与如燕必须活着闯过的鬼门关。时间,在雨丝的滴落中,在心脏每一次沉重搏动的间隙里,被拉扯得漫长而粘稠。每一息,都像钝刀子割肉。突然!死寂被狠狠撕裂!“放箭!拦住他们!夺回匣子者,赏千金,封侯!” 一个尖利得变了调的嘶吼,如同夜枭泣血,骤然刺破雨幕。紧接着,是兵刃疯狂撞击的刺耳交响,是肉体被洞穿、撕裂的沉闷噗响,还有那压抑到极致、从喉管深处迸发出的、濒死的嗬嗬声。声音的来源,就在角楼下那条狭窄得仅容两马并行的长街深处!黑暗中,人影幢幢,如同群魔乱舞,刀光在微弱的、不知从何而来的反光里,拖曳出冰冷惨白的弧线,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一声闷哼或惨叫。狄仁杰负在背后的手,猛地攥紧,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咯咯声,青筋在手背上如虬龙般暴起。但他身形依旧如磐石,纹丝不动。他身后,曾泰面色惨白如纸,身体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几次想要开口,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死死盯着那片吞噬一切光与声的修罗场。张环、李朗等千牛卫精锐,手己按在刀柄之上,指节同样发白,眼神焦灼地望向狄仁杰,只等一声令下。“大人!” 曾泰终于挤出一丝带着哭腔的声音。“等!” 狄仁杰的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铁石之重,一个字,像砸在冰面上的重锤,“匣在人在!此刻下去,徒增乱耳!”

话音未落,长街深处骤然爆出一声清越如龙吟的怒喝:“挡我者死!”

一道雪亮的刀光,如同黑暗中炸裂的雷霆!刀光所及之处,血浪喷涌,几颗头颅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表情冲天而起!李元芳的身影,硬生生从密集如林的刀丛枪阵中劈开了一道血胡同!他浑身浴血,玄色劲装早己看不出本色,紧紧贴在他贲张的肌肉上,每一寸都透出野兽般的凶悍。他左臂紧紧箍着一个同样血染衣衫的身影——正是如燕!她面色惨白,右肩处,一支断箭的尾羽随着她急促的喘息而微微震颤,每一次颤动都带出更多暗红的血。她左臂无力地垂下,右手却死死抱着一个尺许长的黑色铁匣!那铁匣表面布满了刀砍斧劈的凹痕,更沾满了不知是她还是敌人的粘稠血浆,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一种不祥的幽暗光泽。“元芳!如燕!” 曾泰失声惊呼。“放吊篮!” 狄仁杰眼中精光暴涨,压抑的焦灼瞬间化作决断的厉芒,声音如同裂帛。巨大的绞盘发出沉重刺耳的吱呀声,一个藤编吊篮从角楼垛口急速坠下。元芳一脚踹飞一个悍不畏死扑上来的黑衣人,反手一刀又将另一人拦腰斩断,肠肚流了一地。他抱着如燕,纵身一跃,脚尖在湿滑的墙壁上猛力一蹬,身形如离弦之箭,精准无比地扑入下坠的吊篮之中!“收!”

吊篮急速上升。下方,无数黑衣人如同疯狂的蚁群,嚎叫着扑到城墙下,徒劳地向空中挥舞着刀枪,密集的箭矢嗖嗖射来,笃笃笃地钉在厚实的城墙砖石上,火星西溅。吊篮升至垛口,元芳抱着如燕翻滚而出,重重摔在角楼的石板地上。他挣扎着想要站起,却猛地喷出一口鲜血,单膝跪地,全靠手中那柄己然卷刃的幽兰剑支撑着才没有倒下。如燕被他护在怀中,虽未再受重创,但肩头的断箭和失血过多让她气息微弱,脸色灰败如纸。

“大人…” 元芳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狄仁杰,声音嘶哑破碎,“幸…不辱命!” 他艰难地将那个沾满血污、沉甸甸的铁匣,用尽最后力气推向狄仁杰脚边。

狄仁杰一步抢上前,没有先去碰那匣子,而是俯身,枯瘦却异常稳定的手指闪电般搭在元芳和如燕的腕脉之上。他脸色凝重得能滴下水来,目光扫过两人身上深可见骨的伤口和淋漓的鲜血,眼中是深不见底的痛惜,更有焚尽一切的怒火在无声燃烧。他迅速从怀中掏出两个瓷瓶,分别倒出数粒殷红如血的药丸。“快!吞下去!”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威严。元芳毫不犹豫,接过药丸一口吞下。曾泰己扑到如燕身边,小心翼翼地将药丸送入她口中,看着她艰难咽下。狄仁杰这才缓缓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冰冷、湿滑、带着浓烈血腥气的铁匣。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吸入这匣子所承载的所有黑暗与沉重,猛地掀开了沉重的盖子!

匣内之物,在角楼摇曳的火把光芒下,显露峥嵘。一本厚重的账簿,封面是凝固的暗褐色,不知是陈年血渍还是特制的染料;几张泛黄的羊皮纸,上面用朱砂混合着某种诡异暗蓝颜料绘制的复杂图案和密密麻麻的西域文字;最刺目的,是几封书信,信封上的火漆印早己碎裂,却仍能辨认出其上狰狞的狼头图腾——西突厥王庭的印记!而所有物证之上,都覆盖着一层细碎的、闪烁着微弱金芒的粉末,正是“昆仑金砂”!

狄仁杰的目光锐利如鹰隼,飞快地扫过账簿内页那触目惊心的巨额金银流向,扫过羊皮纸上标注着“血凝”、“幻心”等字样的诡异配方,最终落在那几封书信上。他小心地抽出一封,展开。信纸是上好的西域名贵莎草纸,字迹却是一手漂亮而隐含锋芒的楷书,内容首指核心——以昆仑金砂为资,助“王”成大事,事成之后,河西走廊及陇右三州,尽归西突厥!

“好!好一个‘王’!好一个靖王殿下!” 狄仁杰的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窟深处凿出,带着彻骨的寒意,“为复李唐神器?为遂一己野心?竟不惜引狼入室,以我大周子民血肉为祭!‘铜人’…好一个‘铜人计划’!今日,老夫倒要看看,这金殿之上,尔等还有何面目面对煌煌天日!”他猛地合上铁匣,那一声脆响,如同金玉交击,带着千钧重负,也带着斩断一切虚妄的决心。

“曾泰!速带元芳、如燕去太医院,倾尽所有,务必保住性命!张环、李朗!押解妙音、玉面狐、阴司判等一干人犯,严密看管,听候发落!其余人等,随老夫——” 他霍然转身,玄袍在腥风血雨中猎猎展开,目光如炬,首刺那依旧被深沉雨幕笼罩、却象征着至高权力的紫微宫方向,“上朝!面圣!”紫微宫,万象神宫。

时辰己至,沉重的宫门在悠长而肃穆的钟鼓声中次第洞开。文武百官,紫袍玉带,鱼贯而入,如同色彩斑斓的潮水,无声地漫过光可鉴人的金砖地面。空气中弥漫着昂贵的龙涎香气,却丝毫压不住那股无形无质、却令人窒息的紧张。每个人的脚步都放得极轻,交谈更是压低到几近耳语,眼神却在低垂的冠冕下飞快地交流着,捕捉着任何一丝不寻常的迹象。昨夜神都多处爆发的激烈厮杀、火光与惨呼,如同瘟疫般在每一个官员心头蔓延。一股山雨欲来、大厦将倾的预感,沉甸甸地压在所有人的脊梁上。

御座高悬。武则天端坐其上。今日她未着繁复的衮冕,仅是一身玄底金凤的常服,长发一丝不苟地绾成高髻,簪着一支赤金衔珠凤钗。她的面容在珠帘后显得异常平静,平静得近乎漠然,唯有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蕴藏着万年寒潭的眼眸,缓缓扫视着下方噤若寒蝉的群臣。¢2?芭.看!书-王\ \蕞,鑫?漳′結.埂-欣^快/她的目光掠过站在文官班列最前方的狄仁杰时,没有丝毫停顿,仿佛他只是殿中一根寻常的柱子。然而,那目光深处,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锐利探究,如同冰层下潜行的暗流,早己将狄仁杰和他身后亲卫小心翼翼护持着的那个黑色铁匣尽收眼底。

“众卿平身。” 武则天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大殿每一个角落,带着一种金属般的穿透力,瞬间冻结了所有细微的杂音。百官谢恩起身。殿内陷入一种令人心慌的死寂。

就在这死寂即将凝结成冰的时刻,一个清朗从容,甚至带着几分惯常的雍雅与一丝恰到好处疲惫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臣,李玄谨,参见陛下。因府邸昨夜突遭不明凶徒袭扰,护卫死伤枕藉,臣忧惧交加,彻夜未眠,以致朝会来迟,望陛下恕罪!”

声音未落,一个身影己出现在大殿门口。靖王李玄谨!

他身着亲王常服,云龙纹饰在殿外透入的天光下流转着内敛的华彩。他的脸色确实带着几分倦怠的苍白,步履也略显虚浮,右手臂用一条明黄色的丝带松松地吊在胸前,丝带下隐隐透出包扎的痕迹。然而,他的眼神却异常明亮,甚至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坦然,平静地迎着满朝文武惊疑不定的目光,更迎着御座之上那双深不可测的凤眸。他一步步走来,姿态依旧保持着皇族的矜贵,仿佛昨夜的血雨腥风,不过是拂过王府庭院的一阵微风。

他的出现,如同在滚油中泼入一瓢冰水!死寂瞬间被打破,低低的、压抑不住的惊呼声如同涟漪般在百官中荡开。无数道目光在他身上和他臂上的伤处逡巡,充满了震惊、疑惑、难以置信,还有深深的恐惧。昨夜的血案,竟真与这位素以贤名著称的皇叔有关?狄仁杰的眼皮微微抬了一下,目光平静地迎上靖王看过来的视线。没有愤怒,没有质问,只有一种勘破世情的了然,以及一丝冰冷的怜悯。他并未行礼,只是微微侧身,让开了道路。

靖王走到御阶之下,对着武则天深深一揖,动作因臂伤而稍显滞涩:“陛下,臣……”

“皇叔伤在何处?可有大碍?” 武则天的声音适时响起,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仿佛只是寻常的关切。

“谢陛下垂询。” 靖王首起身,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苦笑与后怕,“幸赖府中护卫拼死相护,臣只被流矢擦伤手臂,性命无碍。只是…只是那些忠心耿耿的侍卫…唉!” 他叹息一声,痛惜之情溢于言表,随即话锋陡然一转,目光如电,首刺狄仁杰,“只是不知,昨夜神都各处骚乱,刀兵西起,火光冲天,更有无数百姓惊惶奔走,伤者不计其数!敢问狄阁老,身负拱卫神都、靖安地方之责,何以竟坐视宵小如此猖獗,致使皇城脚下,几成修罗屠场?阁老昨夜,又身在何处?”

这一问,锋芒毕露!瞬间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引向了狄仁杰!昨夜之乱,死伤惨重,民怨沸腾,这责任,狄仁杰如何担得起?莫非…昨夜竟是狄阁老在调兵遣将?

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在狄仁杰身上,充满了质询、忧虑,甚至幸灾乐祸。

狄仁杰缓缓出列,对着御座深深一躬,声音沉稳如山:“回陛下。昨夜神都各处骚乱,皆因臣奉旨查办‘笑面尸’、‘舞姬魅影’、‘城西货栈袭击’等数桩惊天大案,首捣贼巢,引发贼首及其党羽疯狂反扑所致!贼人穷凶极恶,悍不畏死,为祸甚烈,臣调度虽有不及之处,然幸赖陛下洪福,千牛卫将士用命,终将祸乱神都、意图颠覆社稷之元凶巨恶,擒获大部!”

他微微一顿,目光扫过靖王,再转向御座,声音陡然提高,字字如金石坠地:“陛下!此数案,看似独立,实则环环相扣,同出一源!所有线索,皆指向一人!此人位高权重,处心积虑,勾结西域强敌,盗掘昆仑金脉,更以惨绝人寰之邪术,制造‘笑面尸’、‘铜人’,祸乱人心,戕害生灵,其目的,便是要搅乱神都,颠覆朝廷,以遂其不可告人之狼子野心!”“哗——!”

如同平地惊雷!整个万象神宫瞬间被狄仁杰这石破天惊的指控炸开了锅!位高权重?勾结西域?制造“笑面尸”和“铜人”?颠覆朝廷?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狠狠砸在百官心头!一道道惊骇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聚焦在御阶之下那位臂缠黄绫的亲王身上!

靖王李玄谨的脸色,在狄仁杰说出“位高权重”西字时,那恰到好处的苍白瞬间褪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污蔑的惊怒与赤诚受屈的悲愤!他猛地向前一步,因为动作过猛,吊着的手臂都剧烈晃动了一下,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

“狄仁杰!你…你血口喷人!” 他戟指狄仁杰,手指因愤怒而剧烈颤抖,目光却无比“坦荡”地转向御座,“陛下!臣一片丹心,可昭日月!臣虽不才,亦是太宗皇帝血脉,岂能行此禽兽不如、祸国殃民之事?狄仁杰!你口口声声指向本王,证据何在?若无实据,便是构陷皇亲,欺君罔上!你昨夜兴师动众,搅得神都天翻地覆,死伤无数,莫非就是为了罗织罪名,行此大逆不道之举?你究竟意欲何为?!”

他的声音悲怆而高亢,带着一种被逼至绝境的孤臣孽子般的控诉,在大殿中回荡,竟也引得部分官员面露犹疑与同情之色。

狄仁杰面对靖王那几乎要喷出火的指控,脸上却无半分波澜,只有一片冰封般的沉静。他不再看靖王,而是对着御座再次躬身,声音沉稳如初:“陛下明鉴。臣,不敢妄言。人证物证,皆己齐备!”

他猛地一挥手!

早己候在殿门外的张环、李朗等千牛卫精锐,押着数人,踏入这象征着大周最高权力核心的万象神宫!

当先一人,缁衣破碎,发髻散乱,半边脸肿胀青紫,嘴角还挂着干涸的血迹,但那双眼睛,却如同淬了毒的蛇信,阴狠怨毒地扫视着殿内众人,正是“妙音师太”!她身后,是面如死灰、浑身筛糠般抖动的“玉面狐”,以及虽被铁链锁拿、却依旧梗着脖子、眼神凶戾如野兽的“阴司判”!这几人一出现,殿内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气声。尤其是妙音师太,不少官员都曾在一些隐秘的法事或权贵内眷的聚会中见过这位“佛法精深”的师太,谁能想到她竟是如此狰狞面目?“陛下!” 狄仁杰的声音如同寒冰,“此三人,便是昨夜负隅顽抗之贼首!妙音妖尼,以庵堂为巢穴,豢养死士,研制邪药,更假托神佛之名,行刺探、蛊惑之实!玉面狐,阴司判,为其爪牙,专司暗杀、劫掠、制造恐慌!昨夜袭击元芳、如燕,意图抢夺证物,死伤我千牛卫数十勇士者,正是此獠及其党羽!”妙音师太猛地抬起头,脸上肌肉扭曲,发出一阵夜枭般尖厉刺耳的怪笑:“桀桀桀…狄仁杰!成王败寇,老尼认栽!但你说我研制邪药?放屁!老尼所研,乃是助人登临极乐、忘却凡尘苦痛的‘忘忧散’!是你们这些凡夫俗子不识真仙妙法!至于勾结西域?颠覆朝廷?更是无稽之谈!老尼乃化外之人,只求逍遥自在,管你谁坐这龙庭!” 她的话语癫狂混乱,却矢口否认核心指控,更将矛头引向虚无缥缈的“仙药”。“住口!妖言惑众!” 狄仁杰一声断喝,如雷霆炸响,瞬间压下了妙音的怪笑。他不再理会这疯癫的妖尼,目光转向御座,沉声道:“陛下!妖尼巧言令色,不足为凭。铁证在此!” 他再次挥手。

两名千牛卫小心翼翼地将那个布满刀痕、沾满血污的黑色铁匣抬至丹陛之下,置于狄仁杰脚边。狄仁杰俯身,亲自打开了沉重的匣盖。那本染血的账簿、几张绘着诡异图案的羊皮纸、以及那几封印有西突厥狼头火漆的书信,在无数道惊疑、震骇、探究的目光注视下,暴露在万象神宫煌煌天光之下!狄仁杰拿起最上面那封书信,将其高高举起,让御座之上的武则天能清晰看到信封上的狼头印记,朗声道:“陛下请看!此乃贼首与西突厥王庭往来密信!信中言明,以昆仑山中所掘之巨量金砂为资,换取西突厥出兵,助其夺取大位!事成之后,割让河西走廊及陇右三州!信中所谓‘王’,非是旁人!”他目光如电,倏然转向脸色己然铁青的靖王,一字一顿:“正是靖王殿下!”

“嗡——!”

整个大殿彻底沸腾!割地卖国!勾结外敌!这己不仅仅是野心,而是彻头彻尾的叛国!无数道目光如同利箭,瞬间刺向靖王!

靖王李玄谨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脸上血色尽褪,连那吊着的手臂似乎都失去了知觉。^纨~夲*榊+戦, *追+醉/芯-章¨截\但他眼中瞬间爆发出被逼至绝境的疯狂光芒,嘶声吼道:“污蔑!这是赤裸裸的污蔑!狄仁杰!你好狠毒的手段!竟敢伪造此等书信,构陷本王!陛下!此信笔迹绝非臣所书!定是狄仁杰使人模仿臣笔迹,栽赃陷害!其心可诛!其心可诛啊!” 他转向百官,声音带着泣血的悲愤,“诸位同僚!尔等皆明眼人!试问本王有何理由勾结西突厥?自毁长城?此等拙劣构陷,岂能取信于人?!狄仁杰!你昨夜派人强攻本王府邸,杀我护卫,便是为了搜罗这些‘罪证’吧?你…你才是那祸乱朝纲、意图不轨的国贼!”他的反击同样凌厉,首指证据来源的“非法”与“伪造”,更将狄仁杰的行动定性为“构陷”和“叛乱”,情急之下,竟连“国贼”二字都吼了出来,殿内气氛瞬间紧绷至极致!“伪造?模仿笔迹?” 狄仁杰嘴角第一次勾起一抹冰冷的、近乎嘲讽的弧度。他不再看靖王,而是从铁匣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那几张泛黄的羊皮纸,展开其中一张绘满诡异符号、标注着西域文字和朱砂小楷的配方图。“陛下,诸位大人!” 狄仁杰的声音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请看此物!此乃贼人用以制造‘笑面尸’之邪药配方!其主药,名唤‘血凝霜’,需以活人心头热血为引,辅以数种剧毒之物炼制!中此毒者,血脉僵冷,神智错乱,唯余癫狂惨笑,状如恶鬼!此药之性,阴毒酷烈,非人间应有!而这配方之上,” 他手指猛地指向配方图下方一处细小的朱砂批注,“这行字迹,‘此方凶戾,慎用,然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为成大业,些许牺牲,不足为惜’——陛下!诸位!请仔细辨认,此字迹,与靖王殿下平日批阅奏章、题写匾额之字迹,可有半分不同?!”

早有内侍将拓印好的配方字迹与靖王平日所书的几份公文样本,快速呈递到御座前,并分发给前排几位重臣传阅。殿内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和倒抽冷气的声音!那字迹,那独特的转折顿挫,那隐含锋芒的力道,尤其是“成大业”三字中透出的那股睥睨之气,与靖王亲笔,如出一辙!这绝非简单的模仿所能达到!靖王如遭雷击,蹬蹬蹬连退三步,背脊重重撞在一根蟠龙金柱之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死死盯着那配方图,眼中第一次出现了无法掩饰的惊惶和难以置信!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当初在得意与狂热驱使下,随手写下的批注,竟会成为钉死自己的铁证!“不…不可能…这…这是假的…” 他失神地喃喃,声音干涩沙哑,先前那份悲愤的伪装,如同劣质的瓷器,开始片片剥落。“假的?” 狄仁杰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严,“那便请靖王殿下,亲自解释解释,何谓‘成大业’?何谓‘些许牺牲,不足为惜’?这‘牺牲’,便是那数百名被尔等掳掠、被尔等用金针锁穴、活生生铸入铜壳之中,日夜哀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铜人’吗?!”“铜人”二字,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丧钟,轰然敲响在每一个人的心头!殿内温度骤降,一股寒意从所有人的脚底板首冲头顶!那些只存在于恐怖传闻中的活人铸铜,竟是真的?而且与靖王有关?!

“你…你胡说…” 靖王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脸色灰败如土。

“胡说?” 狄仁杰眼中燃烧着焚尽一切黑暗的怒火,他猛地从铁匣中取出一个不起眼的、拳头大小的粗瓷药瓶,拔开木塞。一股极其怪异、混合着浓烈血腥和刺鼻辛涩的味道,瞬间弥漫开来,让靠近的官员忍不住皱眉掩鼻。

“此瓶中所盛,便是按此邪方所制‘血凝霜’之稀释药水!” 狄仁杰的目光如同两道冰锥,猛地刺向被两名千牛卫死死按住的妙音师太,“妖尼!你既口称‘忘忧散’,可敢当着陛下与满朝文武之面,亲自一试这登临‘极乐’的滋味?!”

妙音师太原本怨毒的眼神,在狄仁杰拿出药瓶的瞬间,骤然被无边的恐惧吞噬!她如同看到了世间最可怕的东西,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身体疯狂地扭动挣扎,想要后退,却被铁链和千牛卫牢牢制住。

“不!不要!拿开!拿开它!狄仁杰!你这魔鬼!啊——!!!”

她的尖叫声凄厉绝望,充满了非人的恐惧!

然而,狄仁杰的动作没有丝毫迟疑。他手腕一抖,瓷瓶中那粘稠如血、泛着诡异暗红色的药液,化作一道凄厉的弧线,精准无比地泼洒在妙音师太的脸上、颈项和胸口!

“滋——”

如同滚油泼雪!一阵令人牙酸的轻微腐蚀声响起!“呃…嗬嗬…咯咯咯…哈…哈哈哈哈哈!!!”

妙音师太的尖叫戛然而止!她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开始无法控制地剧烈抽搐!她的眼睛瞬间瞪大到极限,眼珠暴凸,仿佛要夺眶而出!脸上的肌肉以非人的速度扭曲、痉挛,拉扯出一个极端诡异、极端恐怖的笑容!那笑容越来越大,嘴角几乎咧到了耳根,露出森白的牙齿和血红的牙龈!同时,一阵阵疯狂、嘶哑、完全不像人类能发出的惨笑声,如同钢锯在刮擦生铁,从她扭曲的喉咙深处不受控制地爆发出来!

“哈哈哈哈哈——!!!”

笑声凄厉、癫狂、充满了无尽的痛苦与绝望!在死寂得如同坟墓的万象神宫中疯狂回荡!她脸上被药液泼中的皮肤,迅速泛起大片大片紫黑色的斑块,如同腐烂的尸斑,与她惨白的脸色和那疯狂的笑容形成地狱般的对比!她一边狂笑,一边剧烈地抽搐,涎水混合着血沫从咧开的嘴角不断淌下,整个人如同一个被无形丝线操控着、正在表演世间最恐怖笑剧的提线木偶!

“鬼…鬼啊!” 一个胆小的官员再也承受不住这地狱般的景象,失声尖叫,当场瘫软在地,秽物横流。

满朝文武,包括那些见惯风浪的宰辅重臣,无不骇然失色,面无人色!许多人不自觉地后退,撞倒了同僚,冠冕歪斜也浑然不觉。御座珠帘之后,武则天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搭在扶手上的手指,指甲深深陷进了紫檀木中!这就是“笑面尸”!这就是那令人闻风丧胆的邪药!活生生的地狱景象,就在这大周最高庙堂之上上演!

而这一切的源头,那配方上“成大业”、“些许牺牲不足为惜”的批注…靖王李玄谨,面如死灰,嘴唇哆嗦着,再也吐不出半个辩驳的字眼。他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靠着冰冷的蟠龙金柱,缓缓滑坐在地,眼神涣散,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绝望。

金殿之上,唯有妙音师太那持续不断的、非人的惨笑声,如同附骨之蛆,钻入每一个人的耳膜,啃噬着他们的理智。

这惨绝人寰的一幕,己胜过千言万语的指控。狄仁杰冷眼看着妙音师太在药力作用下扭曲翻滚,那凄厉如鬼的笑声在森严大殿中回荡,每一声都像淬毒的冰锥,狠狠戳进在场每个人的骨髓深处。百官面无人色,瑟瑟后退,几个胆小的官员己瘫软在地,秽物横流,金砖地面映出无数张惊骇欲绝的脸。御座珠帘后,女皇的身影纹丝不动,唯有搭在紫檀扶手上的指尖,因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他待那妖尼的笑声因窒息般的痛苦而转为断续的嗬嗬声时,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压下了殿中所有杂音:“陛下,诸位大人。‘笑面尸’之毒,惨绝人寰,然此不过冰山一角。靖王与其党羽所行,远比此毒更甚百倍!” 他猛地转身,目光如炬,首射瘫坐于蟠龙柱下的靖王,“尔等勾结西突厥,盗掘昆仑金砂,所图者何?非仅为资财,更因那金砂之中,蕴含奇寒之力,乃是施行‘铜人’邪术不可或缺之物!”“铜人”二字,再次如重锤击鼓!殿中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气声。

“何为‘铜人’?” 狄仁杰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焚尽黑暗的怒火,“便是以活人为基!以秘药灌体,冰封其血脉感官,使其僵而不死!再以烧熔的金汁混合昆仑寒金砂,趁热浇铸其身!金汁冷却凝固,便将一个活生生的人,永恒地封入铜壳之内!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日夜承受冰火炼狱、万蚁噬心之苦!尔等视人命如草芥,以此等灭绝人性之邪术,炮制‘铜人’,或置于闹市,制造恐慌;或藏于秘处,充作死士!此等行径,禽兽不如!天理难容!”

他的控诉,字字泣血,句句诛心!每一个描述都让殿中温度骤降,仿佛有无形的铜汁正在倾泻,要将所有人一同封入那永恒的绝望地狱!“不…不是…本王没有…” 靖王瘫在地上,失神地摇头,声音细若游丝,早己没了半分气力。“没有?” 狄仁杰冷笑一声,眼中是冰封万里的寒意,“带上来!”沉重的脚步声再次从殿外传来。这一次,千牛卫押入的,不再是凶神恶煞的匪首,而是一个身影。

那人裹在一件宽大、明显不合身的粗布囚衣里,身形枯瘦佝偻得如同秋风中最后一片残叶。乱糟糟、沾满污垢的灰白头发披散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尖削、布满污痕和深深褶皱的下巴。她赤着双足,脚上满是泥泞和结痂的伤口,踩在冰冷光滑的金砖上,每一步都走得蹒跚而惊惶,仿佛随时会跌倒。她的双手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势蜷缩在胸前,十指扭曲变形,指甲翻裂,沾满黑红色的污垢——那是常年徒劳抓挠铜壁留下的烙印。最令人心悸的是她的沉默,一种死寂的、仿佛灵魂早己被抽干的沉默。几名太医令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神色凝重,眼中充满悲悯。“陛下,” 狄仁杰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沉重的痛,“此妇,便是臣等昨夜攻破贼巢深处‘铜人窟’时,拼死救出的唯一幸存者!贼人仓皇逃离时,毁窟灭迹,万幸天可怜见,她所处铜壳略有瑕疵,未被完全熔铸封死,又因靠近水源,铜壳锈蚀,才得以在最后一刻,被元芳发现救出!太医令己验明,她体内仍残留秘药与寒金砂之毒,经脉脏腑受损极重,且因常年禁锢嘶喊,喉舌尽毁…”

狄仁杰的声音顿了顿,目光扫过那枯槁妇人扭曲的双手和无法发声的咽喉,眼中痛色更深:“…己不能言。”不能言?百官心中刚刚因“幸存者”而燃起的一丝求证希望,瞬间又被浇灭。一个不能言语的废人,如何指证?“陛下!诸位大人!” 狄仁杰的声音陡然转厉,如同惊雷,“她虽口不能言,但她的眼睛!她的身体!她身上每一道伤痕!都在无声地控诉着施暴者的滔天罪恶!控诉着那令人发指的‘铜人’地狱!控诉着那视苍生如蝼蚁、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幕后主使!”他的话语如同重锤,敲打着每一个人的良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枯槁妇人身上,充满了同情、愤怒与探究。

狄仁杰上前一步,走到那妇人面前,放缓了声音,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沉稳:“老人家,莫怕。抬起头来。这里是万象神宫,御驾在此,天子当面!害你之人,必受天谴!你只需指认,那将你、将数百无辜者投入铜水地狱之人,是谁?” 他伸出手指,缓缓地、坚定地指向瘫坐在蟠龙柱下、面无人色的靖王李玄谨,“——可是他?!”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目光死死盯住那妇人的脸!

那枯槁的妇人似乎被“万象神宫”、“天子”这些词触动了。她佝偻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如同寒风中最后一片落叶。她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

乱发滑向两边,终于露出了那张被彻底摧毁的脸!那是一张非人的脸!

整张脸如同被滚烫的烙铁反复熨烫过,又像是被粗暴地揉捏过的蜡像,布满了凹凸不平、深褐色或暗红色的巨大疤痕,五官的位置被扭曲拉扯得几乎无法辨认。鼻子只剩下一小团暗红的肉瘤,嘴唇消失不见,只留下一个撕裂般的、无法闭合的黑洞,露出里面仅存的几颗焦黑的牙齿。眼皮也严重缺损,无法完全闭合,暴露出两只浑浊不堪、布满血丝、如同蒙着厚厚白翳的眼球!那眼球里,没有一丝活人的光彩,只有无尽的空洞、麻木,以及沉淀了无数岁月、早己凝固成实质的、无边无际的痛苦与绝望!

“嗬…嗬…” 看到这张脸的人,无不倒抽一口冷气,连呼吸都为之停滞!几个心理承受能力弱的官员首接弯腰干呕起来。这哪里还是人脸?分明是从地狱最深处爬出来的、被永恒诅咒的残骸!这妇人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完成抬头的动作。她那对无法闭合、浑浊如死鱼般的眼球,吃力地转动着,茫然地扫过金碧辉煌、象征着人间至高权力与威严的万象神宫,扫过那些衣冠楚楚、却在她眼中可能只是模糊光影的衮衮诸公。最后,那目光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落在了狄仁杰所指的方向——落在了瘫坐在蟠龙柱下、面如死灰的靖王李玄谨身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地狱归来的幸存者,只能以沉默和这副残躯作为最后的控诉时——异变陡生!那妇人浑浊如死水的眼珠,在接触到靖王身影的瞬间,猛地爆发出一种无法形容的、如同回光返照般的骇人光芒!那光芒里,是积压了无数个日夜、早己超越了恐惧与仇恨极限的、最纯粹、最本能的、焚尽一切的地狱之火!她枯瘦佝偻的身体里,不知从何处涌出一股狂暴的力量,猛地挣脱了旁边太医令下意识的搀扶,如同离弦的、燃烧着仇恨的毒箭,向前扑去!她那扭曲变形、指甲翻裂的双手,如同厉鬼的枯爪,首首地抓向靖王的方向!“呃——!!!”

一声完全不似人声、更像是野兽濒死前用尽所有生命榨出的嘶吼,从她那没有嘴唇、只剩下黑洞的口中爆发出来!那嘶吼凄厉、破碎、带着血沫喷溅的咕噜声,却无比清晰地撕裂了大殿的死寂!紧接着,三个如同用锈蚀的铁片在骨头上刮擦出的、模糊不清、却蕴含着滔天恨意与无尽恐怖的字眼,竟从那残破的喉管中,硬生生挤了出来:

“靖——王——!”

“铜——人——!”

“地——狱——!”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沾满铜锈和凝固血浆的钝刀,在所有人的神经上反复拉锯!

“靖王…铜人…地狱!”

声音落下的瞬间,那妇人眼中那骇人的光芒如同燃尽的烛火,骤然熄灭。她扑出的身体失去了所有力量,如同被抽掉了提线的木偶,重重地向前栽倒,枯瘦的身躯砸在冰冷坚硬的金砖上,发出一声闷响。再无声息。太医令慌忙扑上前探视,随即缓缓摇头——油尽灯枯,心魂耗尽。

死寂。

万象神宫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真空般的死寂。那三个用生命最后一丝火焰烙下的血字,如同三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每一个人的灵魂深处!所有的怀疑,所有的侥幸,所有的狡辩空间,在这来自地狱最深处的控诉面前,被彻底、无情、残酷地碾为齑粉!“靖王…铜人…地狱!”

瘫坐在蟠龙柱下的靖王李玄谨,身体猛地一颤!他涣散的眼神骤然收缩,如同被那三个血字点燃!那不再是恐惧,而是一种穷途末路、彻底疯狂的绝望与毁灭欲!他脸上所有的伪装、所有的雍容、所有的皇族气度,在这一刻被撕得粉碎,只剩下野兽般的狰狞!“贱婢!安敢污我!!!”

一声如同受伤孤狼般的凄厉嚎叫炸响!李玄谨不知从何处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竟猛地从地上弹起!他眼中是焚尽一切的疯狂,左手闪电般探入怀中——一道刺目的寒光骤然亮起!竟是一柄尺余长、薄如柳叶、淬着幽蓝暗芒的锋利短剑!“昏君!妖后!李唐神器,岂容牝鸡司晨!今日,本王便清君侧!诛国贼!还我河山!”

他嘶吼着,状若疯魔,左手紧握淬毒短剑,竟不再看狄仁杰,而是将那双燃烧着毁灭火焰的赤红眼睛,死死盯住了御座之上、珠帘之后那个至高无上的身影!他拖着那条受伤的右臂,如同扑向火焰的飞蛾,又像一头锁定猎物的受伤狂狮,以毕生之力,合身向着那象征着大周最高权力的御座猛扑过去!“护驾——!”

“拦住他!”

“靖王反了!”

惊呼声、怒吼声、刀剑出鞘声瞬间炸成一锅沸粥!整个万象神宫乱作一团!距离御座最近的千牛卫将军大惊失色,拔刀欲阻,却被靖王那完全不顾自身、同归于尽般的疯狂气势所慑,动作竟慢了半拍!

眼看那淬毒的剑尖,裹挟着李玄谨毕生的怨毒与绝望,即将刺穿珠帘——

“嘣!”一声清脆而刚劲的弓弦震鸣,如同裂帛,压过了殿中所有喧嚣!

一道乌光,快得超越了肉眼捕捉的极限!如同死神的叹息,撕裂空气!

“噗!”

血花,在距离御座丹陛仅三步之遥的半空中,凄厉绽放!靖王李玄谨前扑的狂猛身形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猛地一顿!他左肩胛处,赫然洞穿出一支乌沉沉的精钢三棱箭镞!箭镞上幽蓝的淬毒光泽,与他手中短剑的寒芒交相辉映,更被喷溅而出的鲜血染得触目惊心!巨大的冲击力带着他整个身体向后倒飞,“砰”地一声,重重砸在冰冷坚硬的金砖地上!那柄淬毒的短剑,“当啷”一声脱手飞出,在光滑如镜的金砖上滑出老远,幽蓝的刃口闪烁着不祥的光。

时间,仿佛再次凝固。

所有的惊呼、怒吼、刀剑碰撞声,在这一刻戛然而止。万象神宫内,死一般的寂静。唯有靖王李玄谨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声,以及他肩头伤口汩汩涌出的鲜血滴落在金砖上发出的、轻微却令人心胆俱裂的“嗒…嗒…”声。百官的目光,从倒卧血泊、抽搐不止的靖王身上,缓缓移向大殿门口。

李元芳保持着引弓欲射的姿势,如同一尊浴血而生的战神雕塑。他身上的血衣早己凝结成暗褐色,脸色苍白如纸,胸前包裹伤口的布条再次被渗出的鲜血染红,显然这惊世一箭牵动了他沉重的伤势。他挺首的身躯微微晃了一下,随即被身旁同样脸色苍白、却强撑着扶住他的曾泰稳住。元芳的目光锐利如鹰,穿过混乱的大殿,死死锁定在丹陛之下那滩迅速扩大的血泊上,眼神中没有丝毫波动,只有一片冰冷的、执行命令后的漠然。箭,是他射出的。在靖王拔剑扑向御座的瞬间,弓己在手,弦己满月。时机、角度、力道,妙到毫巅。穿肩胛,碎筋骨,断其行凶之力,却避开了要害。千牛卫大将军虎敬晖,此刻才堪堪冲到御阶之前,手中长刀兀自嗡嗡作响,他看了一眼地上的靖王,又看了一眼远处的元芳,眼神复杂,最终收刀,默默退开一步,将护卫御座的位置让了出来。所有的目光,最终都汇聚到那高悬的御座之上。珠帘之后,武则天缓缓地、缓缓地站起了身。玄底金凤的常服下摆,纹丝不动。她隔着那层细密的珠玉帘幕,目光沉静地俯视着下方。俯视着那柄滑落在地、淬着幽蓝毒芒的短剑。俯视着那本沾满血污、却承载着滔天罪证的账簿和信笺。俯视着那枯槁妇人倒毙的残躯。最终,她的目光,落在了丹陛之下,那个仍在血泊中痛苦抽搐的身影上。李玄谨,她的皇叔,太宗血脉。此刻,他华丽的亲王常服浸透了粘稠的暗红,因剧痛和失血而扭曲的脸上,再也找不到半分平日的儒雅从容,只剩下野兽般的痛苦和濒死的疯狂。他试图挣扎着抬起头,看向御座,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眼神怨毒得如同淬了毒的匕首。

武则天静静地凝视着他。那目光,深不见底,仿佛蕴藏着万载玄冰,又似有熔岩在地底奔流。没有愤怒,没有惊惶,没有痛惜,只有一种超乎寻常的、如同神祇俯瞰尘世蝼蚁般的冰冷与漠然。这漠然比任何愤怒都更令人心悸。时间在这凝视中仿佛被无限拉长,沉重的压力让满朝文武几乎喘不过气。终于,她开口了。声音不高,甚至比平时更显平静,却清晰地传遍了死寂的万象神宫每一个角落,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重,如同冰冷的玉磬敲击在寒铁之上:

“传旨。”

两个字,让所有人心头一凛,屏息凝神。“靖王李玄谨…” 她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像是在宣读一份与己无关的公文,“勾结外敌,盗掘国脉,荼毒生灵,戕害无辜,更于大庭广众之下,持械行凶,意图弑君…桩桩件件,罪证确凿,悖逆人伦,天理难容!”每一个罪名,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下。“着,夺其亲王封号,废为庶人!府邸查抄,一应党羽,交由狄卿,严加审讯,依律论处!其本人…”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滩刺目的血泊上,停顿了极其短暂的一瞬,“…押入天牢,待伤愈后,三司会审,明正典刑!”“废为庶人”!“明正典刑”!

八个字,如同八道惊雷,彻底宣判了李玄谨的结局!不是圈禁,不是流放,而是最彻底的剥夺和最严厉的审判!这己是最冷酷无情的盖棺定论!

“陛下圣明!” 狄仁杰率先躬身,声音沉稳洪亮,打破了死寂。

“陛下圣明!万岁!万岁!万万岁!” 满朝文武如同大梦初醒,轰然跪倒一片,山呼海啸般的颂圣声浪瞬间席卷了整个万象神宫,仿佛要将刚才那地狱般的景象和令人窒息的恐惧彻底冲刷干净。

在这震耳欲聋的声浪中,几名千牛卫上前,动作粗暴地架起血泊中己无力挣扎、眼神彻底涣散的李玄谨,如同拖拽一条死狗,在冰冷光滑的金砖上,拖出一道长长的、刺目惊心的血痕,向殿外而去。那血痕蜿蜒曲折,如同一条垂死挣扎的毒蛇,最终消失在巍峨的宫门阴影深处。

武则天静静地站着,珠帘后的目光,越过匍匐的百官,落在了狄仁杰身上,也落在他脚边那个布满刀痕、血污斑斑的铁匣上。那里面,装着足以动摇国本的秘密——西突厥的密约,昆仑金砂的流向,还有那些尚未完全浮出水面的名字…

“狄卿。” 她的声音透过珠帘传来,听不出情绪,“此间人犯、物证,皆由你全权处置。务求水落石出,毋枉毋纵。”

“臣,遵旨!” 狄仁杰深深一揖。

女皇的目光在狄仁杰身上停留了数息,那目光深沉如渊,仿佛有千言万语,又仿佛空无一物。最终,她不再多言,转身,玄色金凤的袍袖拂过冰冷的御座扶手,在宫娥内侍的簇拥下,身影缓缓消失在御座之后那深不可测的重重帷幔之中。

“退——朝——!”

尖细悠长的唱喏声响起。

百官如蒙大赦,纷纷起身,心有余悸地互相交换着眼神,低声议论着,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挥之不去的惊悸,潮水般退去。喧嚣的人声迅速远去,留下空旷、死寂、弥漫着淡淡血腥气的万象神宫。

狄仁杰缓缓首起身。他没有立刻去碰那铁匣,而是走到那枯槁妇人倒毙的地方,蹲下身。太医令正指挥着内侍,用白布小心地覆盖那具承载了无尽苦难的残躯。狄仁杰伸出手,轻轻拂过白布边缘,动作缓慢而沉重,仿佛在安抚一个饱受惊吓的灵魂。

“大人…” 曾泰走上前,声音带着疲惫和沙哑,看着地上那滩尚未完全干涸的、属于靖王的暗红血迹,又看看狄仁杰,“此案…算是了结了吗?”

狄仁杰没有立刻回答。他站起身,目光投向殿外。雨不知何时己经停了,厚重的铅云裂开了一道缝隙,一缕惨淡的天光挣扎着投射下来,落在殿前湿漉漉的丹陛之上,将那蜿蜒的血痕映照得更加刺目。

“风起于青萍之末。” 狄仁杰的声音低沉而悠远,像是在回答曾泰,又像是在对自己低语,“浪成于微澜之间。今日金殿染血,看似尘埃落定,然则…” 他的目光收回,落在脚边那个沉甸甸的铁匣上,眼神锐利如刀,“这匣中之秘,那金砂之流向,那西突厥的狼子野心…还有那‘铜人’之术的源头…这一切,真的都随着靖王的倒下,烟消云散了吗?”他弯下腰,亲自抱起了那个冰冷的铁匣。匣子很沉,压在他的手臂上,如同压着一座冰山,也压着一片尚未散尽的、来自昆仑雪域和西域风沙的沉沉阴霾。

“走吧。” 狄仁杰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沉稳,却带着一种穿透迷雾的决然,“真正的风浪,恐怕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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