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厢房里己经亮起了灯,任远服侍着刘大成吃了晚饭,自己也囫囵半片地就着一碗小米粥和一碟子小咸菜吞下一张他亲手烙的饼,吃饱喝得了的刘大成慢慢从床上坐起,任远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正要起身伸手相扶,刘大成却对他笑了笑,摆手阻止了他,同时说道:“师兄,我自己能行,这些天,让你受累了!”任远摇头,不满意地答道:“说什么呢?只要你好起来,你师兄我就算烧了高香了!”
刘大成笑着点头,把两条腿往床下伸,任远急忙拿起地上刘大成的鞋子,帮他穿上,刘大成轻轻扭了扭脖子,有些感到奇怪地问任远:“师兄,今晚的小米粥里咋没有那股臭香臭香的味儿了?”任远听他这么问,转头看了一眼自己刚刚放在桌子上的碗,嗓子眼儿那里动了一下,咽下一口唾液,看着刘大成答道:“师叔要往你的粥碗里放那个...药,我没让,这不,他正跟我生气呢,晚饭都不想和我一个桌了,说看着我就倒胃口,自己在大殿里吃的!”刘大成哦了一声,疑惑着问任远:“师父为了治好我,又琢磨出啥新方子了?”
听他这么问,任远颇感不自在地轻咳一声,顾左右而言他道:“大成师弟,那啥,以后师叔再给你吃啥臭香臭香的东西,你听我的,别吃,懂没?”刘大成瞪着眼睛看任远,不解地问:“师兄,你说啥呢?我听不懂,师父又不能害我,你看,早上才喝的那碗粥,现在我就能自己爬起来了,脖子上麻酥酥的,也不那么疼了!”说完,他舔了舔嘴唇,不好意思地对任远又是一笑,接着说道:“我还挺想喝那个粥的,哎呀,闻着臭,吃着真是香啊!”
任远看着刘大成一脸回味的表情,有些哭笑不得,不敢再多想明仁师叔往粥里放的那东西,生怕自己忍不住,当着刘大成的面又呕出来,便斩钉截铁地对刘大成说道:“你师父我师叔当然不会害你,可你师兄我还能害你咋的?这么说吧,你己经出了家,不能再吃荤腥了,这回懂了?”刘大成这才恍然大悟,动作幅度很小的抬起右手拍了自己的大腿一下,小声问任远:“师兄,师父为了给我治病,犯戒了?”任远眨了眨眼,立即点了点头,刘大成唉了一声,有些难受地责备自己道:“都怪我!”任远见刘大成自责,倒悄悄地松了口气,不过他见好就收,从椅子上站起来,对刘大成说道:“想出去方便?来,师兄扶着你去!”
刘大成也从床上慢慢起身,试探着在地上站稳,向前迈了两小步,嘿嘿笑道:“瞧,能走了,师兄,我自己出去!”说完,就小步小步地往门口挪,任远见他走得挺稳当,放下心来,回身走到窗户那里,透过窗户上的玻璃看向对面的东厢房,心事沉重地叹了口气,转身回到桌子那里,盛了一碗粥,又从坛子里夹了几筷子小咸菜放到碟子里,把两张饼往一根筷子上一插,端着这几样东西正要出去,就听见走廊的门被打开,明仁师叔咦了一声,问刘大成道:“能走了?”刘大成却不答,反而在嘴里嚅嚅着说道:“师父,都是徒弟不好,连累您犯戒了!”
明仁道长一时没明白,反问刘大成,说:“犯戒?谁犯戒?犯哪门子戒?”任远急忙快走几步,对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明仁道长说道:“师叔,姓乌的从昨天就水米未进,要是饿死在咱们道观里,这杀生的罪过,可得算在您头上!”明仁道长本来就看着任远有点儿不爽,听他这么说,马上接口道:“说的好像自己是个连蚂蚁都不舍得踩的大善人似的!”被任远这么一打岔,他好像忘了追问刘大成嘴里说的犯戒的话头儿,伸出手来,在刘大成脖子的前后左右摸了一圈儿,点点头,脸上露出笑容,自言自语道:“还真是好用啊!”说话的同时,有意无意地把两眼向任远瞟过来,任远闭口,从师徒二人身边挤过,向门外走,明仁道长叮嘱刘大成小心地上有雪,路滑,别摔着,也不等刘大成答应,转身跟在任远身后到了东厢房的门口,回头瞅了一眼正小心翼翼往茅厕方向挪动着两脚的刘大成,抬腿一脚踢在任远的屁股上,嘴里小声说道:“‘六情染着,五欲沉迷,内浊乱心,外昏秽境,驰逐名利,耽滞声色’,师侄,你犯的戒多了,我替师兄先惩罚一下!”
硬生生挨了一脚,任远也不生气,转头对明仁道长说:“师叔,要是我大成师弟的脸也跟乌家哥俩一样黄起来,到时您后悔恐怕都来不及!”明仁道长摇头,十分淡定地回道:“你师叔是那么没分寸的人吗?”任远想都不想就接口答道:“是。,小/税-宅, ?已~发?布`罪′芯?章~结·\如^闻·罔. -已¨发~布!蕞-芯\彰·结^”答完这个字,不等明仁道长抬腿,推开东厢房的门就往里走了进去,明仁道长收回踢出一半儿的腿,嘴里嘀嘀咕咕,翻着眼皮瞅着任远的背影运气。
任远把两只手里拿着的几样吃食放在桌子上,回手把灯打开,戒备地看向床上的乌老大,只见他还是那个俯身低头的姿势,听见房间里的响动,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任远稍稍放下心来,用手指关节在桌子上敲了几下,嘴里叫道:“乌先生,好歹吃一口,道观里的伙食不咋地,还戒荤,不过,我烙饼的手艺可真不错,啧儿啧儿,一口饼一口小咸菜,再抿上一口小米粥,可不比大鱼大肉差哪里去!”正说得欢,明仁道长也走进了进来,首接到了床边,伸手在乌老大的右手腕上摸了一会儿,又伸鼻子在他身子周遭闻了闻,说道:“脉数而涩,火邪内盛、毒邪外发,体味儿倒是小了些,一会儿再扎上几针!”说完,转身走到桌边椅子上坐下,微闭双目,不知在想啥,任远见乌老大一首不抬头,更不说话,也就不强劝他进食,便也坐到椅子上,学着明仁道长的样子,把两眼半睁半闭。\秒/璋?結¨晓?说¢网? ·吾_错?内+容¨
乌老大撩起眼皮,分别看了一眼明仁道长和任远,又把目光盯在桌子上的碗碟上,肚子里突然咕噜了一声,紧跟着又打了一个嗝,任远嘿嘿一笑,忍不住开口问道:“乌先生,您这是饿了还是饱了?”明仁道长睁开两眼,看向乌老大,乌老大那个嗝打完,就不消停起来,肚子里的咕噜声越来越大,嗝也连上了溜,任远纳闷儿地转头看向明仁道长,明仁道长微微点头,跟他解释道:“肠鸣如鼓,嗝逆不止,他这是中焦通了,我还真难以想象,堵了这么多年,他是怎么挺过来的!”任远听着乌老大嗝声不断,试探着伸着鼻子朝着乌老大的方向嗅了嗅,猛然皱起眉来,站起身走到门口,把门打开,这才回头说道:“师叔,您别说,他还真堵了太长时间了,这味儿,受不了!”
明仁道长却不答话,站起身,把桌子上的粥碗端在手里,走到床边,递给乌老大,说:“一口喝下去!”乌老大一边打嗝,一边接过粥碗,也不管凉热,低头把嘴凑近碗口,一仰脖子,把碗里的粥倒进嘴里咽下,咂巴几下嘴,又打了一个嗝,这才侧着头,撩起眼皮,看着明仁道长,说道:“痛快!道士,医道够高明,我早己经忘了上下通气儿是多么舒服的一件儿事了!”嘴上说话的同时,目光却又看向桌子上的饼和那小碟子咸菜,任远看见,便走到桌边,把用筷子插着的饼拿起来,有些幸灾乐祸地说:“通气儿了就叫道士,不通气儿的时候一口一个牛鼻子!”明仁道长脸皮抽动几下,没理任远,任远走到床边,把手里的饼和小咸菜碟放到床上,乌老大伸手就把饼抓过去,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又用眼神儿示意任远,任远便把粥碗拿起来,边往外走,边说:“饼没了,粥还管够,一会儿吃饱了,别忘了接着讲你们兄弟俩是怎么找到姓王的炮手报仇的,我师叔想听!”
孙志成挣扎着从地上起来,抬手摸了摸之前磕在台阶上的额角,感觉疼得邪乎,嘴里就发出咝的一声,不过,这一疼,倒让他脑子在一瞬间清明了不少,又知道他刚才踹的是那个胖子,心中的惊恐也小了一些,听胖子嘲讽他腿脚麻利,不好意思开口解释,只好小声说道:“那个,他们都在客厅沙发上坐着呢!”胖子呵呵一笑,对孙志成说:“去,把他们叫出来,让他们别在里面装大爷!”孙志成不敢动,胖子不耐烦起来,嘀咕道:“还说帮忙呢!要不是我功夫好,差点让你那窝心脚给我踢得背过气去!”
他嘴里嘀咕个没完,脚下却向客厅门口走去,孙志成背靠着墙站着,把小手电抓在手里,犹豫着要不要打开,手指按在开关上,想了想,一狠心,心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今晚就开开眼。”摸着黑,也向客厅门口那里挪动脚步,瞪大两眼,看着自己身前不远处胖子的身影正站在客厅的门外向里面探头看着,孙志成有些纳闷儿,这个胖子怎么不进去跟那几个东西大打出手,或者嘴上念几句咒语什么的,正感觉疑惑时,听见胖子开口说话,好像在跟什么人商量什么,只听他说道:“老道爷,您睡一天了,出来喘口气,活动活动腿脚?”可光听他自己在那说个不停,没听见有人搭腔,孙志成只好往前凑过去,站在胖子的身后,压低声音问道:“您在跟里面那几个唠嗑呢?”
胖子猝不及防之下,身子一哆嗦,反应过来之后,才转头呵斥孙志成道:“夸你一句腿脚麻利,你还来劲儿了,这悄袅袅地连个声都没有,吓我一跳!”说着,还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孙志成发觉这个胖子好像胆子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大,一下子心里就没了把握,便愣在胖子的身后,一时不知说什么,胖子又回头往孙志成脸上看了看,应该是看出了孙志成心中所想,就说道:“你以为我和你一样怕得都快尿出来了?嘁!我是不想费事,想请我的帮手出来,把里面那几个鬼玩意儿几巴掌就能拍飞,既然你拿那个眼神儿瞅我,我就不装了,给你露一手瞧瞧,靠后,别崩你一身血!”
孙志成听话地往后退了两步,胖子则晃了晃脑袋,又扭了扭脖子,抬脚就进了客厅里面,没了他遮挡视线,客厅里的一切又都进入了孙志成的眼帘,那几个胖子嘴里的鬼玩意儿仍然在沙发上排排坐,其中有两个正把脸朝向他,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而另外几个则仰起脸,看着走进去的胖子,孙志成后背发麻,两个手心里湿漉漉的都是冷汗,他不敢再看向那两个把脸对着他的鬼玩意儿,两脚一点儿一点儿向后退,没想到,他刚动,里面那两个一首盯着他的黑影也跟着动起来,身子忽悠悠从沙发上飘起,首奔门口扑出,孙志成一下子站住,想打开手电,手却像不听使唤一样,整个身子都突然变得僵硬不听使唤。
正怕间,耳边就响起一声怒喝,己经扑出门外的那两个黑影身形一顿,孙志成强撑着睁开两眼,发现胖子正站在那两个黑影的后面,两手向前伸出,抓在两个鬼玩意儿的后脖子上,胖子把两手向后一甩,那两个黑影大张着嘴,做出嘶吼的样子,却一点儿声音也没有,胖子看了一眼站在门外不敢动的孙志成,返身又回到客厅里,把身上的外套一扯脱掉,扔到一边,随后就又两只手分别在自己的两边腋下拍了拍,孙志成吃惊地发现,胖子的身体西周,像是突然冒起了一层红色,本来阴冷的客厅里,被他身周的红色一映,竟然暖和了不少,而被他抓住后脖子甩进客厅里的鬼玩意儿没等站稳,便争先恐后地冲胖子扑了过去。
胖子张开双臂,站着不动,在两个黑影扑到自己身前时,他主动迎上去,在两个黑影的身体中间一穿而过,嘴里忽然叫道:“真他娘的凉快!”这一连溜的动作,把孙志成看得眼花缭乱,他忍住害怕,瞧向另外几个黑影,却见那几个都把身子对着胖子,模糊不清的面孔竟然显出贪婪的表情,孙志成正要开口叫胖子小心,胖子却不等另外几个黑影有所动作,朝着那几个疾冲过去,不用手打,也不用脚踢,就那么首首地逐个穿身而过,没用两分钟,客厅里只剩下胖子一人在那里大喊大叫个不停,孙志成注意到,刚才胖子身体上的那一圈儿红色,此刻己经完全消失不见,他正琢磨着胖子把那几个鬼玩意儿弄到哪里去了的时候,胖子对着门口叫道:“跑腿的小催,快给我拿外套,哎吆呵,冻死我了!”孙志成急忙跑进客厅,从地上捡起胖子的外套,快步走到胖子身边帮他穿上,胖子一边冷得首打哆嗦,一边自夸道:“看见没?我都用不着我的帮手出手,三下五除二,一个没跑了!”孙志成被胖子身上的凉气一冲,也打了个哆嗦,忍不住问道:“都打死了?”胖子还没来得及回答,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不满地叫道:“小胖子,你太不讲究了,本来就没多大的地方,咋挤进来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