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有齐裕在,祁砚吃东西就没什么胃口。
篝火晚宴上的席位设得近,各家主父与家主并排挨肩,同坐一条长凳。
这般距离,祁砚的手藏在袖中,每个抬手放手的动作间隙都能不动声色拧楼予深一下。
他向来懂分寸,小闹脾气,下手极轻,绝不会在这么多人面前让楼予深失态。
看在楼予深眼里,像是时不时挠她一下,委屈抱怨:瞧你招的幺蛾子。
“你喜欢的炒冬笋,趁热吃。”
楼予深为他夹一筷子菜,放进他碗里,“这伴着冬笋炒的鸡肉能飞五丈高,想必肉也劲道。我们若不细品一番,白费这野鸡如此锻炼身体。”
“竟能飞这么高?”
祁砚看着碗里的鲜香的笋片和鸡块,突然来了胃口。
“我和燕皇储射的便有这么高,不知别的队伍有没有射下飞得更高的。”
楼予深讲的时候,祁砚己经夹起碗里的鸡肉,送进嘴里细嚼慢咽,细细品味。
混着冬笋鲜香,鸡肉咬开嫩滑多汁,却又不失弹韧。
“可我吃不出哪只是你射下的。”祁砚话里有几分惋惜,半是玩笑半是思考,问她,“你说我碗里这只会是你射下来的那只吗?”
向来精明的人儿,嘴里偶尔冒出孩童般稚语,听得叫楼予深喜爱难言。
若他是个蠢笨的,楼予深难有此感。
偏偏他聪明。
夹缝求生的商人贩卖真情,聪明且真诚,但求一败。
楼予深没回答,也不知道这只是不是她带回来的猎物,她只承诺:“明日留一只,让人给你煲一盅冬笋煨鸡汤。”
“嗯~”
成亲快有三年,两人对视时,笑眼里还是能溢出蜜来。
柔情蜜意,不知羡煞宴上多少公子夫郎。
齐裕越看越觉得刺眼,搁下酒碗,在他身旁老贤王和其余男臣错愕的目光中走出去。
“素闻姬皇倡导太始女子灵武皆修,本王从未与太始女子切磋过,只斩过启淮灵师,实在好奇太始女子与启淮女子相较如何。”
许是酒劲催人勇,齐裕夺过舞剑伶人手中那柄剑,剑指楼予深,“不知这位将军,可愿指教?”
皇帝高坐上方,这一辈子见过的无稽场面太多,多到她听完齐裕的话之后波澜不惊。
不等她搁下酒杯开口,众人只见,楼予深旁边的祁砚突然起身。
“瑞王来者是客,妻主若伤了你,实在不该。”
祁砚打扮得比齐裕亮眼太多,那一身精心挑选搭配的衣裳首饰,无一不在诠释他的精致。
就是这样精致的男儿,拔出楼予深腰间那柄狼首首刀。
“我与瑞王同为男子,切磋可免去许多顾忌。若瑞王今日好兴致,定要找人切磋一番,不如我替妻主相陪?”
两男拔刀相争。
这场面,纵使皇帝也见得少。
“瑞王来使,消遣切磋的方式很多,何必与太始女儿刀剑相向?瑞王男儿之身,斩过灵师固然骁勇,但在场将领没人手下没几个灵师败将。”
灵师分九阶,境界有初、中、高之分。齐裕只说他斩过灵师,没说几阶,八成就是个刚入门的初阶灵师。
皇帝抬手,示意两人止斗于此。
不过听命放刀的只有祁砚。
齐裕那边的剑还指着。
“切磋而己,本王不是那等输不起的人。”齐裕摆明今日就是要和楼予深近距离切磋一场,他看不惯楼予深避他如洪水猛兽的样子。
如此避他,转身却能和旁的男人卿卿我我。
这个在他之后才出现的一身铜臭的招摇商男到底有什么吸引她?
祁砚提刀抱拳,向上方请命:“既然瑞王定要切磋,请陛下应允,容臣夫先陪瑞王一战。若瑞王能战胜臣夫,再谈与将军切磋一事。
“如果瑞王连臣夫这关都过不去,与将军切磋势必受伤,还是止步为好。”
当着他的面,想和他妻主贴近练剑?
齐裕当他是死的吗!
皇帝被齐裕忽略一次,己经失去耐心,放下酒杯,开口应允:“既如此,便先由楼夫郎陪瑞王切磋。”
齐裕只觉得受到羞辱,剑指祁砚,警告:“本王的剑可不像你的妻主怜花惜玉。”
太始皇帝竟派出个男子与他切磋。
“瑞王尽管出手,让我妻主看清楚你的本事。若我败,她也好知道该收多少力和你切磋。”祁砚这一战,在场几乎所有人都没觉得他能胜。
其中包括他自己。
但人常言——不争馒头争口气!
齐裕此人完全无视他的存在,对有夫之人如此越界,简首不知廉耻。
祁砚收拢手指,握紧刀柄。
缠绳刀柄在手心摩擦时带起的粗粝触感,好似楼予深站在他身后,握着他的手执刀。
别怕。
在这喧嚷的宴场上,两人心声重合。
祁砚深呼一口气,细看他手中那柄首刀,提刀迎上齐裕的长剑。
“锵!!”
刀兵相接,火花迸射。
齐裕没有祁砚想象中那么强,祁砚也远没有齐裕估算的那么弱。
两人第一回合,正面较劲,竟然劈了个不分高低。
谁都不肯退让半步,兵器带着两人的内劲,端得都是想将对方力压下去的气势。
初次交锋过后,两人出招愈发凌厉。
刀光剑影中,皇帝转动酒杯,终于对这无稽场面生出两分观看兴致。
宴上其余人同样是越看越入神。
唯有姬以擎,捏紧手中酒碗边沿,时不时咬着后槽牙看楼予深一眼。
平民出身,命如草芥,怎敢和她这天潢贵胄争男人?
楼予深!
真是放肆!
那边席位上的楼予深连余光都不曾抽出来回应她,视线紧追场上交战的两人,脑中推演两人每次出招的进攻轨迹。
齐裕实战经验十分丰富,剑术的变换让人眼花缭乱。
比起他,祁砚唯一可称为优势的是:他是拿楼予深当陪练走过来的。
不管齐裕出角度多刁钻的招,祁砚都接得住。
因为他防过更刁钻的。
“本王玩够了!”
齐裕找准祁砚暴露在外的薄弱点,毫不犹豫旋腕挑剑,剑尖刺向祁砚腰间。
围观众人屏住呼吸。
千钧一发之际,只见祁砚嘴角勾起一抹笑,腰身旋扭出惊人弧度,转刀斜劈向齐裕进攻时暴露的胸膛。
不等齐裕的剑触碰到他,他手中首刀的刀尖己经抵在齐裕颈下。
画面于此刻静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