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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纸人点灯》

民国二十七年秋末,湘西龙脊岭的雾气裹着纸钱灰在檐角打转。柳三更蹲在门槛上,望着青石板上蜿蜒的血迹,喉结上下滚动。那是他给纸人画眼睛的朱砂混了鸡冠血,本该点在纸人眉心,此刻却在地面拖出七道狰狞的抓痕。

"柳师傅,这是定金。"穿灰布长衫的男人将银元摞在竹案上,月光穿过窗棂,照得银元边沿泛起青芒。案头未完工的纸马突然颤动,马鬃簌簌抖落金箔。

柳三更的拇指摩挲着祖传的桃木刻刀,刀柄上"生人勿近"西个篆字硌得掌心生疼。三更天接阴活,这是扎纸匠的大忌。可女儿小满的咳血声从里屋传来,混着秋雨砸在瓦片上的动静,像有人用指甲刮着棺材板。

"纸人要穿大红嫁衣,戴九凤衔珠冠。"男人的声音像是从井底传来,"记住,千万不能点睛。"

子时梆子响过三声,柳三更剪断最后一根竹篾。纸人新娘立在堂中,惨白的脸颊映着摇曳的油灯,未点睛的眸子黑洞洞的。他突然想起师父临终前的话:"若遇白纸灯笼檐下挂,立刻闭门封刀。"

门外传来窸窣声,三根白蜡烛同时爆出灯花。柳三更的手一抖,刻刀在纸人脖颈划出道裂口。裂缝里隐约透出暗红,像是陈旧的血渍。他慌忙用金箔贴住伤口,油灯却在这时"噗"地灭了。

“爹!"小满的惊叫刺破黑暗。柳三更撞开厢房门,只见女儿蜷缩在床角,月光透过窗纸映在她脸上,竟显出密密麻麻的指甲印。梳妆台上的铜镜蒙着层水雾,镜面用鲜血画着个歪扭的"囍"字。

五更鸡鸣时,柳三更终于扎完最后一匹纸马。纸人新娘的嫁衣无风自动,袖口金线绣着的并蒂莲在晨光中泛着幽蓝。他鬼使神差地提起朱笔,笔尖悬在纸人眉眼上方颤抖。檐角突然传来布帛撕裂声,昨夜挂的白纸灯笼燃起青火,火苗里浮出张女人的脸。

"当家的!"妻子翠姑的尖叫从后院传来。柳三更扔下朱笔冲出去,只见晾衣绳上挂着件滴水的嫁衣,正是纸人身上那件。翠姑瘫坐在井台边,木桶里漂着团漆黑的东西——那是小满养了八年的狸花猫,浑身骨头碎成十七八段,眼窝里塞着两枚生锈的铜钱。

午时三刻,送葬队伍出现在山道上。八抬大轿的帘子被阴风掀起,柳三更瞥见轿中人的绣花鞋——左鞋缀明珠,右鞋缠白绫。走在最后的灰衫男人突然回头,月光下他的影子分成七道,每道影子的脖颈都系着红线。

纸马在过乱葬岗时齐齐嘶鸣,轿底渗出黑水,所过之处野草尽枯。柳三更的冷汗浸透后襟,他分明记得纸人新娘的右手小指该有颗痣,此刻轿中伸出的那只手却光洁如玉。更诡异的是,油灯不知何时变成了暗红色,灯油里浮着片指甲盖大小的金箔,正是他昨夜用来修补纸人脖颈的那片。

队伍停在废弃的义庄前。灰衫男人递来盏青铜灯:"请柳师傅掌灯引路。"柳三更的指尖刚触到灯柄,整座义庄的窗纸同时破开,数百只纸鹤扑棱棱飞出,每只鹤喙都叼着截断指。油灯"嗡"地剧震,灯焰窜起三尺高,火中浮现出梳妆台的虚影。

镜中女子正在描眉,凤冠霞帔映得满室生辉。忽然房门被撞开,五个壮汉将她拖向棺材,棺内铺满生石灰。女子右手小指的金戒指卡在棺沿,生生扯断一截指骨。画面最后定格在棺材盖上,朱漆写着"光绪二十三年孟春"。

柳三更倒退两步,怀里的桃木刻刀烫得惊人。义庄梁柱传来裂响,纸人新娘的盖头自行掀开,那张本该空白的面孔上,不知何时生出了眉眼。最可怕的是她的眼睛,左眼点着朱砂,右眼凝着血泪,分明是师父说过的"鬼瞳"。

子夜阴风卷着纸灰扑进义庄,油灯陡然转青。柳三更听见小满的哭声从棺材里传来,他发疯似的掀开棺盖,却见女儿穿着染血的嫁衣,脖颈缠绕着纸扎的并蒂莲。纸人新娘就站在他身后,金箔修补的伤口裂开,涌出黏稠的黑血。

当第一缕晨光照进义庄时,送葬队伍消失了。柳三更躺在女儿身边,右手紧紧攥着断成两截的桃木刻刀。他的眼皮被金线缝住,嘴角却诡异地向上翘着,仿佛在笑。纸人新娘的嫁衣铺满整个庭院,每一片金箔都映着张扭曲的人脸——正是那晚参与活埋的五个壮汉,还有两个穿长衫的风水先生。

三日后,货郎经过龙脊岭,看见柳家老宅檐下挂着七盏白灯笼。每盏灯罩上都用血画着只眼睛,从山脚望上去,宛如新娘的泪痣。有人说深夜能听见扎纸声,还看见穿嫁衣的新娘提着油灯爆裂的瞬间,柳三更看见纸人新娘的裙摆漫出血色。那些血迹像是有生命般爬上房梁,在天花板汇成巨大的囍字。小满的咳嗽声变成了尖笑,梳妆台的铜镜"咔嗒"一声自行打开,露出个褪色的紫檀梳妆匣。

匣中躺着半截白骨,断口处镶着金箔。柳三更的刻刀突然发出悲鸣,刀身浮现出细密裂纹。他想起师父说过,光绪年间有个新娘被活埋前咬断小指,将带血的戒指塞进梳妆匣。此刻那枚戒指正在匣中颤动,戒面鸳鸯的眼珠突然转动,首勾勾盯着他。

纸人新娘的盖头无风自落,柳三更终于看清她的脸——那竟是用人皮裱糊的面容,颧骨处还留着铜钱大小的尸斑。她的嘴唇开合,唱起诡异的童谣:"七月半,嫁新娘,棺材抬过黄泉岗..."每唱一句,屋内的纸马就膨胀一圈,马腹裂开,掉出成串的婴儿头骨。

翠姑举着菜刀冲进来,刀刃却砍在自己手腕上。血溅在纸人眉心,那双鬼瞳顿时活过来。柳三更眼睁睁看着妻子被嫁衣裹成蚕茧,金线从她七窍钻入,在皮下蠕动成符咒。小满的尖叫戛然而止,女孩的嘴巴被纸钱封住,发间插着支浸血的银簪。

当纸人新娘抬起手的瞬间,百年老宅所有的门窗同时炸裂。阴风裹着纸灰形成漩涡,柳三更的刻刀彻底粉碎,桃木碎屑刺进他的瞳孔。在最后的惨叫声中,他听见师父的叹息:"你不该接那盏青铜灯..."

血月升空时,送葬队伍再次出现。这次轿子里坐着小满,她盖着渗血的盖头,右手小指戴着那枚鸳鸯戒指。纸马眼眶里的人牙咯咯作响,山道上洒落的纸钱都印着柳三更的生辰八字。当队伍消失在乱葬岗深处,老宅轰然倒塌,瓦砾中爬出数百只纸蟾蜍,每只背上都驮着颗带血的铜钱。青灯在山道徘徊,她右手小指戴着金戒指,牵着的纸马眼眶里嵌着人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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