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稠的夜色像打翻的墨汁,将整个青石村裹得密不透风。林秋蹲在老宅门槛上,看着屋檐下那串红绳铜铃在夜风里叮当作响。三天前那场雷暴劈开了村口的老槐树,也劈碎了这个暑假最后的安宁。
"小秋啊。"村长布满老茧的手突然按在他肩上,"今晚守灵机灵点,要是听见......"老人浑浊的眼球在月光下泛着青灰,"听见有人叫名字,千万别回头。"
灵堂里的长明灯突然爆了个灯花。林秋缩了缩脖子,檀香混着尸臭的味道让他胃部抽搐。奶奶的遗照在供桌上微笑,皱纹里积着二十年的煤油灯烟。下午入殓时他看得真切,老人脖颈处有一圈发黑的淤痕,像是被什么细细的东西勒出来的。
子时刚过,穿堂风卷着纸钱在院子里打旋。林秋数到第七十二张黄表纸时,后颈突然窜起一股凉气。铜铃发疯似的摇晃,却发不出半点声响。有个温热的吐息贴着他耳垂擦过:"林秋......"
他浑身血液瞬间凝固。那个声音甜得发腻,像是浸了蜜糖的刀片,分明是个年轻女人。冷汗顺着脊梁骨往下淌,指甲深深抠进掌心。供桌上的长明灯倏地熄灭,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出细长的影子——他身后分明站着个人!
"回头看看我呀......"冰凉的手指抚上他的喉结。林秋死死咬住舌尖,血腥味在口腔炸开。突然一声鸡啼划破寂静,肩上重量骤然消失。他瘫坐在地,发现身下的木凳不知何时挪了位置,凳面上赫然印着五个暗红指痕。
第二天晌午,林秋跟着村长来到雷劈的老槐树下。焦黑的树身裂开一人宽的缝隙,内里渗出暗红树浆。村长用烟袋锅敲了敲树干,树洞里突然滚出个物件——是支缠着头发的银簪,簪头还沾着黑褐色的血痂。
"二十年前......"村长嗓子眼里像卡着口浓痰,"有个外乡女人吊死在这树上。"他撩起裤腿,脚踝处赫然是圈紫黑牙印,"那晚轮到我守尸,听见她穿着绣花鞋在祠堂外踱步......"
林秋突然瞥见树根处露出一角红绸。扒开腐叶,半截断手正死死攥着块鸳鸯绣帕。蛆虫从青白的指缝间簌簌掉落,指甲缝里嵌着槐树皮的碎屑。他倒退两步撞在村长身上,老人枯瘦的手像铁钳般扣住他手腕:"当年我们用她的生辰八字镇在树下,每十年就要......"
话音未落,树洞深处传来指甲抓挠树皮的声音。村长突然噤声,浑浊的眼球凸出眼眶。林秋顺着他的视线抬头,发现所有槐树枝条都指向自家老宅的方向。
入夜后暴雨倾盆。林秋蜷缩在雕花木床上,听着瓦片在雨声中噼啪作响。手机屏幕突然亮起,班级群弹出条视频:镜头剧烈晃动,能看见老槐树在闪电中狂舞。拍摄者似乎在奔跑,粗重的喘息混着女人凄厉的笑声。最后画面定格在一双悬空的绣花鞋上,鞋尖还在往下滴血。
"林秋......"湿冷的气息喷在耳后。他浑身僵首,看见手机黑屏上映出个模糊的白影——没有头,脖颈断口处垂着半截麻绳。被雨打湿的床帐突然缠上脖颈,越勒越紧。他拼命去扯,指尖触到某种冰冷的织物,借着闪电看清那是半幅鸳鸯绣帕。
铜铃在暴雨中炸响,林秋跌跌撞撞冲出房门。院中积水漫过脚踝,泛着铁锈味的猩红。七叔公的尸体吊在老槐树下,舌头垂到胸口,脚上的布鞋少了一只。他转身要跑,却撞进个冰凉的怀抱。
"找到你了......"女人的轻笑从西面八方传来。林秋死死捂住耳朵,指缝间渗出鲜血。后颈突然贴上两片柔软的唇,手机从掌心滑落,屏幕亮起的瞬间,他看见自己脖子上浮现出紫黑色的勒痕。
暴雨在黎明前停了。村口老槐树的裂痕奇迹般愈合,树冠上系满崭新的红绳铜铃。早起的村民发现林秋昏倒在祠堂门口,手里攥着支沾血的银簪。没人注意到他的影子在朝阳下显得格外臃肿,就像......背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