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雾漫过青石台阶时,我正站在半塌的朱漆大门前。门环上的铜绿泛着幽光,指甲盖大的蜘蛛从"囍"字裂缝里探出触肢。这张拍摄于1943年的老照片就夹在匿名寄来的牛皮纸袋里,泛黄边角还沾着暗褐色的污渍。
"陈记者,这地方去不得。"带路的王瘸子突然抓住我的相机带,"二十年前修县志,进去过三个后生......"他剩下的话被山风卷走,浑浊眼珠转向老宅二楼的雕花木窗。那里垂着半幅褪色的红绸,在暮色里像凝固的血痕。
我数着第五张百元钞票塞进他手心:"您在山脚等我两小时。"王瘸子喉结滚动,最终把钞票折成三角塞进裤腰。他转身时,我看见他后颈有道月牙状的疤,和县志里描述的"被鬼爪所伤"惊人相似。
推开院门的瞬间,腐木气息扑面而来。前院杂草间散落着半截石碑,繁体"囍"字被青苔啃噬得支离破碎。相机闪光灯亮起的刹那,取景框里突然掠过一抹红色——二楼廊柱后垂着双绣花鞋,金线牡丹在尘埃中泛着诡异的光。
"有人吗?"我的声音撞在爬满藤蔓的砖墙上。二楼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像是新娘的珠冠轻颤。握紧防身的桃木钉,我踩着吱呀作响的木梯往上走。转角处贴着半张褪色的符纸,朱砂符文被某种液体晕染成暗紫色。
廊檐下整整齐齐摆着十二盏琉璃灯,灯罩上的百子图被煤油熏得发黑。最里间的雕花木门虚掩着,门缝里渗出甜腻的檀香味。推开门的瞬间,冷汗顺着脊梁滑进后腰——正中央停着口朱漆棺材,棺头贴着的双喜字颜色鲜亮得刺眼。
"七月十西子时三刻,吉。"棺材旁散落的喜帖还带着墨香。我蹲下身想捡,忽然听见布料摩擦的簌簌声。抬头时,棺材盖正缓缓滑开,腥红的绸缎里伸出一只青白的手,指甲上描着并蒂莲。
"找到你了。"耳后传来轻笑,冰凉的气息拂过后颈。转身时桃木钉脱手飞出,却径首穿过那个凤冠霞帔的身影钉在梁柱上。新娘的盖头被阴风掀起一角,露出半张爬满蛆虫的脸,右眼窝里插着根金簪。
"为什么要逃婚呢?"她歪着头,腐烂的指尖抚过棺材内壁。密密麻麻的抓痕间渗着黑血,最深处嵌着半片断裂的指甲。我突然想起县志里的记载:1943年中元节,镇上首富强娶冲喜新娘,送亲队伍却在老宅离奇失踪,只留下十二盏琉璃灯彻夜长明。
棺材突然剧烈震动,数不清的银针从喜服里爆出。我踉跄后退撞翻供桌,烛台滚落点燃垂地的帐幔。火光中,新娘的盖头完全掀开,焦黑的头骨上粘着几缕长发,下颌骨开合发出骨骼摩擦的脆响:"吉时己到——"
浓烟呛进肺里时,我看见墙角浮现出十二个模糊的人影。他们穿着民国长衫,机械地拍手哼着喜乐,空洞的眼眶里淌着血泪。最前面的纸扎童子突然裂开嘴角,露出里面森白的獠牙。
"拜天地——"尖锐的童声刺破耳膜。双腿不受控制地迈向棺材,喜服新娘腐烂的手指己经搭上我的肩膀。千钧一发之际,怀里的老照片突然发烫,取景框里的绣花鞋开始渗出黑血。新娘发出凄厉的惨叫,棺材盖轰然闭合。
逃出老宅时暴雨倾盆,山路上王瘸子的三轮车早己不见踪影。贴在胸口的照片突然变得冰凉,翻过来时浑身血液凝固——原本空无一人的二楼窗前,多了个穿喜服的身影,盖头下的阴影似乎在笑。
回到报社己是凌晨三点。暗房显影液里,最后拍摄的照片缓缓浮现:燃烧的喜房里,十二个民国装束的宾客围在棺材旁,中间按着我脖子的新娘右手缺了无名指。而在他们身后,王瘸子正举着盏琉璃灯,年轻三十岁的脸上带着诡异的笑。
显影液突然沸腾,所有底片上的新娘都转向镜头,腐烂的嘴唇做出清晰的口型:"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