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影液咕嘟冒出的气泡在暗室炸裂，我死死按住抽搐的相纸。沸腾的液体里，王瘸子年轻的面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皱纹像蚯蚓般爬满他的脸。新娘的断指突然戳破相纸，腥臭的黑血顺着工作台淌到瓷砖缝里。

窗外传来乌鸦嘶哑的啼叫，我抓起外套冲进资料室。泛黄的县志在台灯下簌簌落着纸屑，1943年条目残留着被撕毁的痕迹。突然，一张红纸签从夹缝滑落——竟是老宅里见过的喜帖复刻件，边缘用金粉描着并蒂莲。

"新郎李承业，民国二年生人。"我摩挲着凹凸的烫金字，在微缩胶卷机前检索这个名字。屏幕闪烁间，1938年《沪上画报》的花边新闻跳出来：沪上富商独子李承业与京剧名伶白凤仙订婚，配图是张泛灰的戏装照。画面里穿牡丹帔的女子低垂着头，水袖下隐约露出半截缠着红绳的手腕。

胶片忽然卡住，滋滋电流声中，白凤仙的头像突然转向镜头。她戴着点翠头面的脸上裂开无数细缝，碎瓷般的皮肤剥落后露出森森白骨，空荡荡的眼窝里涌出成团的头发。我猛拍机器停止键，散热孔却喷出混着胭脂味的黑雾。

"陈记者，值夜班呢？"保洁张姨的扫帚声在门口响起。我慌乱中打翻墨水瓶，发现她正盯着我沾满黑血的袖口，浑浊的眼球微微颤动："哟，这是沾了棺材漆吧？得用公鸡血混着朱砂擦。"

她佝偻着背拖地，露出后颈新月形疤痕。我浑身发冷，那疤痕与王瘸子的一模一样。

暴雨敲打玻璃窗时，我发现了更可怕的细节：所有关于李承业的报道里，合照宾客都保持着十二人的数量。他们或坐或立，但无论照片如何泛黄，这些人的衣物始终保持着诡异的鲜艳度，像是浸在血里染过。

凌晨西点，我被急促的传真声惊醒。机器吐出的纸张上布满水渍，民国三十年的《申报》残页正在成型："李府惨案后续：冥婚所用金丝楠木棺椁，内壁惊现十八道抓痕......"文字突然扭曲成蚯蚓状的符文，纸面渗出黏腻的红色脂粉。

我下意识摸口袋里的桃木钉，却触到个冰凉硬物——老宅捡到的喜帖竟跟着回来了。鎏金"囍"字在月光下淌着血珠，背面浮现出暗纹：白凤仙的生辰八字被朱笔划去，旁边赫然写着我母亲的名字。

手机在此刻震动，陌生号码传来彩信。点开的瞬间阴风灌满资料室，黑白照片上是母亲二十岁时的模样。她穿着不合身的旗袍站在老宅前，手里捧着个缠红绳的牌位。更恐怖的是，她背后二楼的雕花窗内，隐约可见半张覆着红盖头的脸。

"叮——"第二条信息跳出来，十秒语音里全是尖锐的抓挠声。我调到最大音量贴在耳边，指甲刮木板的声响中，传来母亲年轻时的尖叫："阿默快跑！棺材里的新娘子要出来了！"

冷汗浸透衬衫时，传真机突然疯狂吐纸。几十张民国婚宴照片雪片般飞出，每张都记录着同样的场景：喜堂中央的棺材旁，十二个宾客正在变老。他们从青春年少迅速衰败成干尸，唯有胸前别的银制百合花始终锃亮。

最后一张照片飘落时，我看到了王瘸子。他穿着长衫站在宾客末尾，手里捧着盏琉璃灯，灯油里泡着半截断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