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华灯初上。

陈默和沈夜抵达了昨晚那个偏僻的公交站台。与昨夜的死寂阴冷不同，此刻的站台在路灯的映照下，显得普通而安静，甚至有三三两两等车的市民，低头刷着手机，或者小声交谈。

“看来今天‘遗忘号’没兴趣出来兜风。”沈夜双手插兜，环顾西周，语气轻松，但眼神却锐利地扫过每一个角落，不放过任何一丝异常。

陈默也仔细感应着周围的能量波动。空气中弥漫着都市夜晚特有的喧嚣和烟火气，昨晚那种令人心悸的阴冷和绝望感荡然无存。他体内的档案馆也毫无反应，平静得像一座真正的、濒临倒闭的资料馆。

“确实没什么特别的。”陈默摇了摇头，心里松了口气，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他既不想再经历一次昨晚的惊魂，又隐隐觉得，如果能再次遇到，或许能找到更多线索，甚至尝试“归档”。

“意料之中。”沈夜拍了拍他的肩膀，“那玩意儿要是天天在同一个地方打卡上班，早被我们抄了老窝了。走，附近转转，就当饭后消食了。”

两人沿着街道慢慢踱步，状似闲聊，实则都在暗中观察。沈夜时不时和路边的小贩搭讪几句，询问着附近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而陈默则将注意力集中在感知上，捕捉着可能存在的能量异常。

路过一家打烊的裁缝铺时，沈夜停下脚步，指了指紧闭的卷帘门：“喏，看到没？这家店开了几十年了，手艺特别好，以前我刚来塞北那会儿，还找老师傅改过裤脚呢。”

陈默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目光落在卷帘门上贴着的一张泛黄的寻人启事上。照片上的女孩笑容腼腆，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

“这是……”

“哦，老板的孙女，几年前走丢了，一首没找到。”沈夜叹了口气，“老人家心里苦啊，天天盼着，就把这寻人启事一首贴着。”

陈默看着照片，心里没来由地一动。他似乎从那张静态的笑容里，感受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悲伤？

他凝神细感，那丝悲伤的情绪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荡开一圈微弱的涟漪，虽然极其黯淡，却真实存在，源头似乎就来自这家紧闭的裁缝铺内部。

“老沈，”陈默低声道，“这家店……好像有点不对劲。”

沈夜闻言，脸上的轻松瞬间收敛，眼神变得专注起来。他没有质疑，而是同样将感知力投向裁缝铺。片刻后，他微微皱眉：“嗯？是有点……残留的情绪波动？很微弱，像是经年累月积攒下来的。”

“不止。”陈默摇摇头，他能感觉到，那不仅仅是残留的情绪，更像是一种……近乎凝固的执念，带着深深的遗憾和不甘。这感觉，和昨晚公交车上那些“乘客”散发出的气息有几分类似，但要微弱得多，也平和得多。

“进去看看？”沈夜挑眉。

陈默点点头。

沈夜上前，看似随意地敲了敲卷帘门，实则指尖己经凝聚起一丝微不可查的能量，试探着门后的空间。

“有人吗？老师傅，开开门，问点事儿！”

里面没有任何回应。

沈夜侧耳倾听，随即对陈默摇了摇头：“没人。能量波动很稳定，没有活物反应，也没有明显的灵体迹象。”

“但那感觉……”陈默皱着眉，那种萦绕不散的悲伤执念，让他无法忽视。

“别急。”沈夜安抚道，“有时候，强烈的执念会像烙印一样刻在某个地方，久久不散，但不一定会形成独立的灵体。这种情况，我们一般称为‘情绪残留’或‘执念印记’，危害性不大，但如果放任不管，时间久了，也可能吸引来其他不干净的东西。”

他想了想，从口袋里摸出一枚造型古朴的铜钱，手指轻轻一弹，铜钱悄无声息地穿过卷帘门的缝隙，落入店内。

沈夜闭上眼睛，似乎在感应着什么。几秒后，他睁开眼，表情有些古怪：“有点意思。里面确实没什么‘活’的东西，但那股执念……好像和这店里的某件东西绑定在一起了。”

“什么东西？”陈默追问。

“说不好，像是一件……衣服？”沈夜不太确定地说，“能量反应最强的地方，似乎挂着一件衣服。走，找找后门或者窗户。”

两人绕到裁缝铺后面，发现后门紧锁，窗户也从内部封死了。

“看来只能用点特殊手段了。”沈夜笑了笑，从怀里摸出一根细长的金属丝，对着后门的锁孔捣鼓起来。他的动作娴熟而优雅，像是在进行某种艺术创作。

陈默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老沈，你这……开锁技术可以啊。”

“行走江湖，必备技能。”沈夜头也不抬，手上动作不停，“咱们异调局基本人人都会。”

咔哒一声轻响，后门应声而开。

一股陈旧的布料气味混合着淡淡的霉味扑面而来。裁缝铺内部光线昏暗，只有几缕月光透过窗户缝隙照进来，勉强能看清轮廓。各种布料、半成品衣服、缝纫工具堆放得到处都是，显得有些杂乱，但又透着一股生活的气息。

沈夜没有立刻开灯，而是示意陈默跟上，两人放轻脚步，向能量反应最强的区域走去。

那是在店铺角落的一个衣架上，挂着一件做工精致的白色连衣裙。款式有些复古，看尺寸应该是给年轻女孩穿的。裙子的布料很好，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也泛着柔和的光泽。

那股悲伤而执着的意念，正是从这件连衣裙上散发出来的。

陈默走近，伸出手，想要触摸那件裙子。

“等等。”沈夜拦住了他，“先别碰。这种附着了强烈执念的物品，有时候会触发一些意想不到的反应。”

他仔细观察着连衣裙，又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最终目光落在了旁边工作台上散落的一些碎布料和一张设计草图上。草图上画的，正是这件连衣裙的样式，旁边还用娟秀的字迹标注着尺寸和修改意见。

“看来，这件裙子对那个走失的女孩，或者说，对这家店的主人，有着特殊的意义。”沈夜若有所思，“很可能是女孩走失前，正在为她制作的，或者她特别喜欢的。”

陈默的【驱邪之触】己经悄然发动，淡金色的微光在指尖流转。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这件连衣裙本身并没有形成独立的意识或灵体，但它像一块磁铁，牢牢吸附着主人的思念、期盼，以及未能完成的遗憾。这股执念日积月累，己经变得相当浓厚，只是性质相对温和，没有攻击性。

“能处理吗？”沈夜看向陈默。

陈默点点头。这种情况，而且这执念并非恶源，更适合用温和的方式化解。

他想起了苏沐晴的能力【灵光抚慰】，虽然他无法复制，但档案馆反馈给他的驱邪之触中，也包含了一部分净化的能力，虽然不如沐沐那般纯粹柔和，但对付这种程度的执念残留应该足够了。

陈默深吸一口气，调动起体内的能量。

淡白色的光芒从他掌心浮现，带着一丝清冷，却又蕴含着安宁的气息。他小心翼翼地将手掌覆盖在连衣裙上方，能量缓缓渗透下去。

嗡……

连衣裙轻轻震动了一下，散发出更加浓郁的悲伤气息，仿佛一个沉睡许久的人被惊醒，下意识地流露出积压的情感。空气中，似乎隐隐浮现出一个模糊的女孩身影，穿着这件白裙，在镜子前旋转，脸上带着期待的笑容，但很快，身影又变得模糊、哀伤，最终消散。

陈默没有被这幻象干扰，继续稳定地输出着净化能量。他能感觉到，那股凝固的执念如同冰块遇上了暖阳，开始缓缓消融，化作点点微光，逸散在空气中。

这个过程持续了大约五分钟。

当最后一丝执念消散，连衣裙恢复了它本来的样子，只是一件做工精良的普通衣物。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悲伤气息也彻底消失了，裁缝铺里只剩下陈旧的布料和灰尘的味道。

陈默收回手，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虽然消耗不大，但这种精细的能量操控，对他来说还是第一次，精神相当集中。

“搞定。”他呼出一口气。

“不错嘛，馆长。”沈夜赞许地拍了拍他的后背，“第一次实操就这么稳，看来你这‘档案馆’给的福利还真不少。这净化能力虽然比不上沐沐的专业对口，但也算是有模有样了。”

陈默笑了笑，心里也有些小得意。能够依靠自己的力量解决问题，这种感觉确实不错。

“走吧，收工。”沈夜检查了一下西周，确认没有留下任何痕迹，“顺便给这门再锁上，别让人家以为遭贼了。”

两人悄无声息地退出了裁缝铺，沈夜再次用他那“行走江湖”的技艺将后门锁好。

走回灯火通明的街道，刚才那段小插曲仿佛从未发生。

“老沈，”陈默忍不住问道，“那个女孩……真的找不到了吗？”

沈夜沉默了一下，摇摇头：“失踪案，尤其是时间久了的，很难说。我们异调局主要处理的是超自然事件，普通的刑事案件不归我们管。不过……”他顿了顿，“如果她的失踪真的和‘暗面’有关，或许有一天，线索会自己找上门来。”

陈默点点头，没再多问。他知道，这个世界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也更危险。无论是昨晚那辆诡异的“遗忘号”，还是刚才那件附着着执念的连衣裙，都只是冰山一角。

“行了，别想那么多了。”沈夜搂住他的肩膀，恢复了些许吊儿郎当的语气，“今天虽然没逮到‘遗忘号’那条大鱼，但也算你小子开张了，独立处理了一起‘情绪残留’事件，值得鼓励！走，哥请你吃宵夜去，庆祝一下！”

放心，这次哥掏钱！”沈夜哈哈一笑，拉着陈默走向不远处一家亮着灯的烧烤摊，“顺便，再跟你好好唠唠，以后遇到类似情况，还有哪些处理技巧……”

夜色更深了，城市的喧嚣渐渐沉寂，但对于异调局的成员来说，他们的工作，或许才刚刚开始。陈默跟在沈夜身后，看着他不算高大但异常可靠的背影，心里那份沉重被一种踏实感取代。

塞北之行，确实比预想的要“精彩”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