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秘境都是一方独立的小世界,无妄秘境也是如此。
无人知晓无妄秘境从哪里来,也没人知道它从何时诞生。
就像是伴随着此界的存在一般。
在修真界最古老的传说中,沙星兽并非天生的生灵,而是由破碎的记忆凝聚而成的怪物。
它的诞生,据说是源于上古时期一场席卷天地的浩劫。
为了某个不可言说的存在,为了抹去一段禁忌,发动了覆盖整个修真界的记忆风暴。
亿万修士的神魂被撕裂,他们的悲愿、执念、未完成的誓言,全部化作流散的记忆碎片。
就像流沙一般,流淌在无边的虚无。
这些碎片本应随时间消散,但其中蕴含的强烈情感却产生了异变。
于是沙星兽诞生了。
记忆组成了沙星兽的血肉、躯壳和灵魂,从那一天开始它就带着不属于它的回忆在无妄秘境里一遍又一遍地感受其中的喜怒哀乐。
它知道,只要是人都会有情绪。
或喜或悲,或痛苦或欢愉。
而记忆会被情绪牵动而变得刻骨铭心。
所以每当又有修士降落在这里,它都想看看他们的记忆,感受他们的情绪。
那么兽呢?
无妄秘境里其他的妖兽都是有情绪的,虽然多半都是愤怒,但它还是能精准地感受到。
可它不像人或兽,它没有记忆可言。
它所有的记忆都是源自于那些化做沙子的记忆碎片,可没有一片是属于自己的。
它没有记忆,只有吞噬。
也许它本就不是兽,只是遗忘本身。
只有在感受别人记忆时才能短暂感受情绪,可当风暴平息,沙砾散落,它依然是空的。
首到两百多年前,它遇见了个不一样的人修。
当记忆沙暴穿透她神魂的时候,沙星兽感受到了和其他人修不一样的灵魂。
有着超脱此界的纯真。
它无法将她拖入记忆旋涡中,只能将她带进自己的世界。
它想看看有着这样神魂的人究竟是什么样。
就像现在,姜早被它拉进了沙星兽空间之中。
“为什么你不会痛苦,也没有快乐过?”
姜早没想到这玩意开口第一句问的居然是这种问题。
修真界还整上哲学了?
她才懒得管。
姜早:“你把我拉进来干啥,我要出去。”
沙星兽:“为什么你不会痛苦,也没有快乐过?”
姜早:“我要出去。”
沙星兽:“为什么你不会痛苦,也没有快乐过?”
姜早:……
“你有毛病吧?”
沙星兽歪了歪硕大的脑袋,诚恳道:“我,没有生过病,我没有毛病。”
姜早:……
得了,这玩意就是傻的。
姜早干脆地坐在地上,打量起它来。
这家伙虽然巨大无比,眼睛猩红,可眼神却有着她说不上来的纯粹。
沙星兽见姜早迟迟不说话,抬起爪子。
刹那间,姜早居然感受到神魂的颤抖。
紧接着,无数记忆砂砾从她身体中钻出,流入沙星兽体内。
姜早瞬间明白那是她的记忆正在被沙星兽读取。
她皱眉:“喂,当着人面读记忆不太合适吧?”
青木灵力在掌心翻涌,姜早双手结印,脚下瞬间绽开万千藤蔓如青绿蛟龙缠向沙星兽。
流沙构成的兽躯被木灵锁链绞住,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然而沙星兽并没有反抗,还沉浸在姜早的记忆里。
“姜早……”
它眼前忽然掠过一座矮矮的村庄。
村子人口不多,只有二十几户人家。
村子最中间有一座石屋,石屋里住着一个脏兮兮的小孩。
朱阿婆推门而入,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姜早,将一个缺了口却满满当当盛着一碗饭菜的白碗重重放在石屋里的木桌上。
紧跟着,村长进了屋子。
笑着放了一篓子野果在地上:
“小姜早,不够吃就和大家说呀,没道理饿着你一个小孩的。”
姜早捧着大碗局促道:
“不用不用,村长伯伯拿回去吃。”
村长在她头顶上拍了拍:“你这孩子就是脸皮太薄,多学学你朱阿婆,脸皮厚点才能在这个世道活下去!”
下一瞬,画面飞转。
是她、钟芝和季光相识那日,在院子里蛐蛐季远的场景。
季光献出两个储物戒:“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异父异母的亲姐妹!”
……
无数场景闪过,季光钟芝、师兄师姐、岳卢……
以及她是如何与天道作对,与楚柔、墨尘作对。
以及襁褓里,那双紧紧抱着姜早的手。
沙星兽的眼神从迷茫转向清澈,又变成向往。
它是伴随着这个世界诞生的生命。
它感受得到,姜早的神魂似乎去过很远的地方,至少不是这个世界。
和那个人不一样,姜早有喜有悲,她是鲜活的人。
可她的神魂很强大,强大到此界无人能将她撕裂,所以它也无法将她拉入记忆旋涡的幻境里。
沙星兽突然知道自己是从何而来,也知道自己是为何而来了。
刹那间,原本捆绑在沙星兽兽身上的藤蔓齐齐剥脱,像是突然失了里。
在姜早错愕的眼神里,它一步一步走向她。
每走一步就变小一寸,首到走到姜早面前,它彻底变得和姜早一样高。
它忽然亲昵地蹭了蹭姜早的额头,砂砾在触碰到姜早的那颗掉落下来,这一次却没有再融入她的身体。
让姜早更加错愕的是,她竟然有些感受到沙星兽的温度。
掉落在手心的沙子居然有了些许温度。
沙星兽的额头忽地发出光亮。
光落在姜早额头,是更加温暖的感觉。
“姜早,什么是开心呢?”姜早听见它问。
姜早想了想,道:“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成为我自己。”
她还没来得及回答,又听见它道:
“我现在知道了,于我而言,开心就是当我成为自己的时候。”
下一刻,构成兽躯的流沙不再狂躁翻涌,而是如细雪般落下。
每一粒沙砾都闪烁着微弱的银光,像是黑暗的回忆终于挣脱了漫长的囚禁。
猩红的瞳孔逐渐褪色,化作两点温柔的琥珀色光晕。
在消散前,它用最后的砂砾凝成一只手的形状,轻轻地、温柔地碰了碰姜早的脸颊。
没有痛苦,没有挣扎,只有一声几乎听不见的:
“谢谢你的出现,姜早。”
随后,风一吹——
万千星沙腾空而起,在无边的黑暗中下了一场转瞬即逝的流星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