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文学网

繁体版 简体版
平凡文学网 > 藏鸾 > 第90章 谁的惩罚

第90章 谁的惩罚

马车外,沈知宴被江寻和束风一左一右架着,眼见萧珩掀帘进了马车,他眸色骤冷,甩袖就要上前。,k-a·n¢s`h¨u`l¢a!o\.*c¨o\m~

"沈兄且慢!

"江寻一把扣住他手腕,被沈知宴反手一掌震开。束风见状,连忙横插进来,硬生生受了沈知宴一记肘击,疼得龇牙咧嘴也不撒手:

"哎哟我的沈兄,你先听江兄说完——

"

"放手!

"沈知宴玉面生寒,指节捏得咔咔作响。

江寻揉着发麻的虎口,苦笑道:

"琰之失忆了。

"见沈知宴瞳孔一缩,他压低声音,

"阿团说,他以身养蛊,为的就是根治你妹妹的心疾。如今记忆缺失,是以身养蛊的后遗症。

"

沈知宴怔在原地,方才的怒意凝固在眼底,化作一片空茫。

"三个月。

"江寻竖起三根手指,

"阿团保证过,最多三月后,他会想起一切。

"束风趁机补充:

"到时候要杀要剐,我们绝不多嘴!

"

沈知宴突然冷笑出声:

"为何不告诉楠儿?

"

"是琰之自已的意思。

"江寻叹气,看了眼车厢。

"他说...若沈姑娘知晓真相,定会咬牙忍下所有委屈。

"束风挠头接话:

"你妹妹看着柔弱,骨子里倔得很,对吧?

"

沈知宴沉默地望向马车,指节深深掐进掌心。是了,他的妹妹...若知道萧珩为她做到这般地步,哪怕心碎成渣,也会笑着咽下去。

马车再次开始缓缓前行,只是这次换成了沈知宴骑马,萧珩在马车里。

车厢内,萧珩背靠着车壁,将沈知楠整个拢在怀中。她哭得累了,此刻终于在他怀里沉沉睡去,只是眼尾还泛着红,长睫上挂着未干的泪珠。

萧珩低下头,用指腹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湿润,动作小心轻柔。她的脸颊贴着他的胸膛,呼吸浅浅的。他忍不住收紧了手臂,将她搂得更紧些,脸颊贴在她的额头,闭了闭眼。

她的眼泪像是烙在他心口的印记,疼得他呼吸都发颤。

窗外透进来的光渐渐暗了,暮色笼罩四野,可萧珩却一动不敢动,生怕惊扰了她的睡梦。/x/i¢a?o~s+h\u~o~g+u,a\i`.`c′o′m!他静静地望着她,目光描摹过她微蹙的眉、泛红的鼻尖,还有那微微抿着的唇——如今只剩下疲惫的弧度。

马车在客栈门前停稳时,暮色已深。萧珩抱着沈知楠轻缓地下了马车,动作小心得像捧着易碎的珍宝。她仍在他怀中沉睡,脸颊贴着他的胸膛,呼吸绵长,只是眉心还微微蹙着。

沈知宴站在一旁,手指几不可察地动了动,目光落在妹妹苍白的脸上,最终只是沉默地攥紧了拳,任由萧珩抱着她进了客栈。

客栈大堂内,江寻望着萧珩上楼的背影,抬手拍了拍沈知宴的肩,低声道:

"现在看来,琰之哪怕记忆缺失,好似依旧喜欢上了沈姑娘呢。

"语气里带着几分感慨,又似有深意。

沈知宴仍望着楼梯方向,眸色沉沉,并未答话。

束风抱剑倚在柜台边,一本正经地点头:

"我现在信了江兄说的那句'护得和眼珠子似的'了。

"

房间里烛火轻晃,萧珩刚将沈知楠放到床榻上,她的眼睫便颤了颤,缓缓睁开。

萧珩身形一僵,像是做错事被抓到的孩子,声音不自觉地放轻:

"我……吵醒你了吗?

"

沈知楠摇了摇头,撑着身子想坐起来。萧珩立刻伸手扶住她的肩,另一只手抓过软枕垫在她腰后,动作谨慎得近乎笨拙。

他的手在碰到她时,指尖微微发抖。

"饿不饿?

"他站在床边,喉结滚动了几下,突然道,

"我去拿些吃的来。

"

没等她回应,他已经转身快步往外走,甚至被门槛绊了一下,背影有些无措。

房门被轻轻带上,发出

"咔

"的轻响。

沈知楠望着那扇门,慢慢抿紧了唇。

——他这是在可怜她?还是愧疚?

指尖无意识地揪紧了锦被,她闭上眼,将涌到喉间的酸涩硬生生咽了回去。

片刻后,房门被轻轻推开,萧珩端着木质托盘进来,脚步放得极轻。托盘上放着几样清淡小菜、一碗冒着热气的粥,还有一碟她平日喜用的茯苓糕。§幻?想?姬"你看看想吃哪样?

"他低声问,将托盘放在床边小几上,目光小心地落在她脸上。

沈知楠侧眸看去,指尖几不可察地颤了颤——都是她素日偏爱的口味。

"粥就行。

"她轻声道,伸手要去拿碗,却被萧珩抢先一步端走。

萧珩拿起瓷勺,舀了半勺粥,仔细吹了吹热气,才递到她唇边。这个动作太过熟悉,沈知楠怔了怔——去岁换季时,他也是这样,一勺一勺地喂她。

她微微张口,温热的粥滑入口中。萧珩的眼睛倏地亮了一下,连忙又舀了一勺,这次吹得更仔细些。

烛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床帐上,一坐一俯,安静得像幅画。

一勺接一勺,谁都没有说话。只有瓷勺偶尔碰在碗沿,发出极轻的

"叮

"声。

吃到小半碗时,沈知楠轻轻偏了偏头,示意够了。萧珩立即放下碗,却又像是想起什么,犹豫着拿起一块茯苓糕:

"再...再用些这个?

"

她望着他指尖微颤的糕点,轻轻接过,低头吃着。

待沈知楠吃完,萧珩将她剩下的半碗粥并几块糕点端起来,三两下吃得干净。沈知楠怔住——那是她吃剩的……他堂堂亲王,竟……

萧珩却似浑然不觉,收拾了碗碟又匆匆出去,不多时端了铜盆热水回来。他拧干帕子,动作极轻地替她擦脸。温热的巾帕拂过眉眼,沈知楠不自觉地闭了闭眼,恍惚想起之前在王府的那段时光,他也是这样。

帕子换了几道水,他的动作始终小心翼翼。

擦到双手时,他托着她的指尖一根根擦拭,连指缝都不放过。沈知楠看着他低垂的睫毛在烛光下投出细密的影,胸口发颤——这算什么?

沈知楠还未回神,忽觉脚上一凉,抬眼看去,罗袜已被褪下。她下意识缩腿,脚踝却被他的手掌稳稳托住。温热的帕子裹住玉足,擦过脚心时带起一阵酥麻,她脚趾猛地蜷起。

"我弄疼你了?

"萧珩立刻抬头,眼底带着紧张。

烛光里,他额前碎发微乱,衣襟还沾着水渍,哪有半分平日冷峻模样。沈知楠耳尖发热,摇了摇头。

擦拭完毕,萧珩将铜盆里的水倒净,自已草草洗漱后,转身就要往门外走。

"王爷。

"

沈知楠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道无形的锁链,猛地绊住他的脚步。

他背对着她,胸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痛得呼吸都凝滞。他几乎能猜到她要说什么——和离、分居,或是从此两不相见。

"回京后,我们......

"

"明日想吃什么?

"他突然打断她,声音绷得发紧,

"我先去吩咐他们准备。

"

烛火摇曳,映得他侧脸忽明忽暗。

"你早些休息。

"他不敢回头,生怕看见她眼里的决绝,

"我...我去让他们备着。

"

话音未落,人已疾步迈出门槛,连衣角都带着仓皇。房门被带得

"砰

"一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他走得那样快,像是落荒而逃。

沈知楠望着晃动的门扉,抿了抿唇,垂下眼眸。

房门关上的刹那,萧珩五指死死攥住前襟。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骨节几乎要刺破皮肤。他踉跄着向前几步,直到转角处的阴影里,才终于支撑不住,顺着廊柱滑坐在地。

胸口像是被利刃剖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气。

他蜷缩在楼梯拐角,额头抵着冰冷的木柱,浑身止不住地战栗。喉间溢出压抑的闷哼,又被生生咬碎在齿间。

最后竟生生喷出一口血来,鲜血喷溅在玄色衣襟上,如水落雪地,瞬间无痕。视线开始模糊,他挣扎着想去擦嘴角的血迹,手臂却沉重得抬不起来,最终陷入黑暗。

沈知宴站在廊下,看着蜷缩在地的萧珩。月光惨白,映得那人面色如纸,唇边血迹未干,眉头却仍紧蹙着,仿佛连昏迷中也依旧痛苦。

他忘了她,可他这副身体却记得刻进髓里的疼。

沈知宴攥紧的拳头缓缓松开,眼神复杂。江寻俯身架起萧珩,玄色衣袍上暗红的血渍在月光下隐约可见。

"沈兄,

"江寻将人扶稳,苦笑道,

"看在这傻子呕心沥血的份上,让令妹等他三个月可好?

"

夜风穿过长廊,吹散沈知宴一声叹息。他望向楼上那扇亮着灯的窗。

"这三月我不会插手。

"沈知宴转身,衣袂扫过阶前残血,

"但楠儿要如何选......

"他顿了顿,

"由她。

"

江寻望着沈知宴离去的背影,又低头看看怀中昏迷不醒的萧珩,摇头轻叹:

"琰之啊,你快点恢复吧。

"

第二日启程时,萧珩依旧守在沈知楠身侧。他替她垫好软枕,备好温茶,连车帘掀起的角度都仔细调整——生怕晃了她的眼。可每当沈知楠唇瓣微启,他便立刻截住话头:

"可是渴了?

"(递上蜜饯)

"要换本书么?

"(抽出三册话本)

"腿麻不麻?

"(作势要替她揉膝)

话未出口就被堵回,沈知楠看着萧珩仓皇逃下马车的背影,攥紧了膝上的锦帕。

暮色染红城墙时,京城巍峨的轮廓终于浮现。沈知宴横马拦在马车前,冷声道:

"楠儿回丞相府。

"

萧珩攥着缰绳的手青筋暴起:

"她是我的王妃——

"

"我想回家。

"

轻飘飘四个字落下,两个男人同时哑火。沈知楠扶着车辕自行下车,发梢被晚风拂过萧珩僵在半空的手指。

萧珩望着马车渐行渐远,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江寻递来的帕子上,赫然一抹猩红。

江寻望着萧珩惨白的脸色,喉间发苦。短短两日的归程,他亲眼见证了这个冷漠的男人如何在爱与痛之间反复煎熬——

每当沈知楠欲言又止,萧珩便如惊弓之鸟般仓促逃离。可躲得过她的言语,却躲不过蚀骨的心痛。江寻已经记不清有多少次在各种角落发现蜷缩呕血的萧珩,那人青白指节抓着心口衣襟的模样,仿佛要把那颗为她跳动的心生生剜出来。

最痛的是,他连自已为何痛都不记得

昨夜在客栈他醒来后,江寻曾揪着萧珩的衣领质问:

"既然怕成这样,为何不放手?

"

月光照见那人嘴角血痕,也照见眼底执念:

"我放得开手......

"萧珩按着心口喃喃,

"......可它放不开。

"

此刻京城暮色中,江寻看着萧珩凝视马车远去的身影,突然明白——

让一个人忘记所爱,却让他的灵魂在混沌中依旧为她流血,才是这世上最残忍的惩罚。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