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里那张属于“周清澜”的脸扯出的笑容,像用刀刻上去的,僵硬又冰冷。*看¨书-屋/ `已¢发_布/罪\辛′彰^踕`后颈那块冰一样的触感,冻得我灵魂都在打颤。
“练琴…”脑子里那个苍老嘶哑的声音还在催命似的响,手指头又开始不受控制地乱抽抽。但这次,一股更强烈的恐惧压倒了那股冲动。我猛地一甩头,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来,声音劈叉得不像人声:“滚!”
镜子里那个长衫影子,纹丝不动。像一张褪色的旧照片,模糊地贴在镜面边缘。
阿龙抓着我的手抖得像得了疟疾,指甲都快掐进我肉里,眼珠子死死瞪着镜子:“那…那是什么鬼东西?!”
“不知道!”我嗓子眼发干,“当铺…裘记当铺的鬼!跟着怀表来的!”我几乎是凭本能,一把掏出裤兜里那块冰凉的铜疙瘩,像抓着一块烧红的烙铁,狠狠朝地上砸去!
“哐当!”怀表砸在水泥地上,弹跳了两下,滚到墙角。表盖弹开了,露出里面生锈的针,颤巍巍地指向一个角度。
脑子里那个催命的声音,像被掐断了电源的收音机,“滋啦”一声,戛然而止。手指的抽搐也停了。
我大口喘着粗气,后背全是冷汗。
“有用?”阿龙眼睛一亮,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撸起袖子,“妈的!老子也砸了它!”他发疯似的冲向吧台后面,翻出那个银烟盒,高高举起,就要往地上掼!
“别!别砸!”我脑子里警铃大作,脱口而出。/二^8,墈?书.惘¢ \追,最.歆¢章?踕?
晚了。
“啪嚓!”一声脆响!银烟盒砸在地上,盖子崩飞,里面几根发黄的旧烟丝撒了出来。
阿龙的动作瞬间僵住。高举着的手臂停在半空,整个人像被施了定身咒。时间仿佛凝固了。
几秒钟死一样的寂静。
然后,阿龙的身体开始剧烈地、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不是害怕的抖,是那种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压抑到极点的愤怒引发的战栗。
他慢慢放下手臂,极其僵硬地转过身。那双眼睛,血红血红的,死死盯着我,充满了最原始的、野兽般的暴戾和凶狠!那眼神,像刀子一样剐人,根本不是阿龙!
他脸上的肌肉扭曲着,嘴角向下撇出一个极端蛮横的弧度,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低吼,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
“阿龙?”我试探着叫了一声,心提到了嗓子眼。
“阿龙?”他猛地重复了一遍,声音粗粝沙哑,带着浓重的、我从未听过的方言口音,充满了刻骨的嘲弄和怨毒,“老子叫铁三!王八蛋!敢砸老子的东西?!”
他(或者说“铁三”)猛地抬起手,不是指向我,而是指向自己的脸!那只手,此刻的动作充满了粗野的力道,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这他妈是谁的脸?!这他妈是谁的皮?!啊?!”
他像疯了一样,用那只属于“铁三”的手,狠狠撕扯着自己脸上的皮肤!指甲在脸颊上抓出几道血痕!眼神里的痛苦和狂怒几乎要溢出来。·x\4/0\0?t!x·t*.?c`o,m′
“老子是铁三!城南铁三!不是这个软蛋酒保!”他嘶吼着,声音里带着一种身份被彻底剥夺的、近乎绝望的疯狂。
我看着他自残,看着他体内“铁三”的暴戾灵魂和阿龙残留的惊恐意识在激烈撕扯,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砸了烟盒,非但没解决问题,反而让那个叫“铁三”的凶魂彻底占了上风!阿龙…正在被活活吞噬!
“走!离开这儿!”我顾不上多想,冲过去一把拽住他还在撕脸的那只胳膊,死命往门口拖。
“铁三”猛地甩开我,力气大得惊人,我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凶狠地扫视着这间酒吧,最后定格在吧台后面那排酒瓶上。
“砸!都给老子砸了!”他咆哮着,像一头失控的野兽,抄起旁边一把高脚凳,抡圆了狠狠砸向吧台!
“哐啷!哗啦——!”玻璃碎裂的爆响震耳欲聋!酒瓶、杯子、吧台上的杂物瞬间变成一地狼藉,浓烈的酒气混合着玻璃碴子的味道弥漫开来。
他砸红了眼,一边砸一边用那粗野的方言疯狂咒骂,唾沫横飞。
我头皮发麻,知道这里一秒也不能多待了。我再次扑上去,这次用上了吃奶的力气,从后面死死抱住他的腰:“阿龙!醒醒!别让他得逞!跟我走!去当铺!只有那里才有答案!”
也许是“当铺”这个词刺激到了什么,也许是阿龙残存的意识在挣扎,“铁三”狂暴的动作猛地一滞,血红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其短暂的迷茫。
趁这不到一秒的空档,我爆发出全身力气,硬是把他连拖带拽地弄出了酒吧,塞进了我那辆破摩托的后座。他(铁三)坐在后面,身体紧绷得像块石头,喉咙里发出压抑的低吼,但总算没再反抗。
我拧动油门,破摩托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载着我们两个被“二手记忆”侵蚀的躯壳,再次冲向城西那片被诅咒的废墟。
这一次,天还没完全黑透,夕阳像个巨大的、流着脓血的伤口,挂在天边,把整片废墟染成一种病态的暗红色。
摩托车灯的光柱切开越来越浓的暮色,再次停在那片倒塌的围墙外。废墟在夕阳的残光下显得更加破败狰狞,焦黑的梁柱像巨兽的肋骨,支棱着刺向昏红的天空。那股熟悉的、混合着焦糊和腐烂甜腻的味道,比上次更加浓烈刺鼻。
我熄了火,西周死寂得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后座的“铁三”像一尊煞神,沉默地跨下车,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废墟深处,鼻孔翕张着,像是在嗅闻什么。
“走。”他(铁三)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声音粗粝,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抬脚就往围墙缺口里走。那姿态,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
我硬着头皮跟在他后面。脚下的灰烬依旧松软,每一步都带起呛人的黑尘。夕阳的余晖迅速消退,黑暗从废墟的每一个角落、每一道裂缝里渗出来,贪婪地吞噬着最后的光线。
废墟中央,我们上次看到的那些东西——破碗、带血的梳子残骸、半截铜香炉——还静静地躺在灰烬里,在越来越浓的黑暗中,像某种不祥的祭品。
“铁三”停在那堆东西旁边,蹲下身,伸出他那双此刻显得格外粗壮有力的手,在灰烬里扒拉着,动作带着一种焦躁和急切。他似乎在寻找什么。
就在这时,我裤兜里突然一沉!那块被我砸在地上的怀表,竟然又回到了我的裤兜里!冰冷坚硬的触感隔着布料传来,像一块冰!同时,一股阴冷的、带着腐朽气息的意念再次强行挤入我的脑海!
“时辰…快到了…练琴…不能误了时辰…”那个苍老嘶哑的声音(周清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都要急切!我的双手又开始不受控制地抬起,十指在冰冷的空气中疯狂地弹动、抽搐!脑子里那洪水般的琴声再次轰鸣!
“呃…”我痛苦地闷哼一声,感觉自己的意识像被强行塞进一个狭窄冰冷的盒子里,周清澜的执念像冰冷的毒藤,缠绕上来,越收越紧!
“铁三”似乎被我的动静惊扰,猛地抬起头,血红的眼睛凶狠地瞪向我:“吵什么吵!闭嘴!”
就在他吼出这一声的瞬间,异变陡生!
废墟深处那片最浓稠的黑暗,毫无征兆地涌动起来!像煮沸的墨汁,剧烈地翻滚、膨胀!
一个影子,从翻滚的黑暗中心,缓缓地、无声无息地浮现出来。
那影子极其高大,穿着一件样式古旧、浆洗得发硬的长衫,颜色是死气沉沉的深灰。他站得笔首,双手端端正正地交叠垂在身前,那姿态,和昨晚在我家镜子里看到的影子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