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乐场的巨大霓虹灯光像被水洗过一样,在视网膜上晕开一片模糊而刺目的光斑。*卡.卡^晓`说*王? _冕`费+跃~黩¨林薇的咋呼声和林筱雅怀里那只大白兔的绒毛轮廓,在涌动的人潮边缘忽明忽暗。我脚步虚浮地跟在后面,后背的T恤湿冷地贴在脊梁骨上,那只被夏凉的记号笔点过的右手,像被某种无形的火舌舔舐着,从掌心一首灼烧到神经末梢。
——一个猩红的“X”。
尖锐的、斜斜交叉的十字。颜色浓郁得像凝固的鲜血。墨迹的边缘微微晕开一丝极浅的、如同毒素扩散般的痕迹。它就那样突兀地、蛮横地烙印在掌根那一小片被单杠铁刺划开的鲜红血口边缘。伤口沁出的血珠浸润了墨迹的一角,红与红交融,带着铁锈味的腥气隐隐钻入鼻腔。
仿佛被烙上了某种不可磨灭的、代表失败或污染的符号。
“……周屿!这边!排队买烤肠了!”林薇那元气十足、完全没被之前的诡异气氛浸染的声音从前头传来,带着炸物的油腻香气。她挤在烤肠摊前,扭头朝后招手,额头在巨大的兔子背包遮挡下若隐若现。
林筱雅正站在她侧后方半步远的地方,小心翼翼地抱着那只巨大的、有些歪斜的白兔子玩偶背包。粉蓝色的裙角被风吹拂着,一下下蹭着覆盖在小腿肚中段的白色丝袜。袜口那圈如同最鲜嫩奶油裱花般自然堆叠形成的、蓬松柔软的哑光褶皱堆,在摊档投射的廉价白炽灯光下,反射出一种温润无害的柔光。她的视线似乎没有落在我身上,只是低垂着,目光落在大白兔那只被捏得皱巴巴的耳朵上,脸颊上褪去了血色,依旧残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病态的潮红。
“我……我去下洗手间。,幻′想!姬¨ ~哽¢鑫·罪,筷_”声音干涩得像是刚从砂砾里捞出。我没等任何人回应,几乎是逃跑般转身扎进了旁边灯光更暗一点、通往休息区的小路。脚步有些踉跄,只想找一个没人的角落,用水狠狠冲刷掉那只手上的痕迹——血的,墨的,夏凉留下的。
厕所的白炽灯发出令人烦躁的电流嗡鸣。冷水的刺激让掌心的伤口瞬间针扎般刺痛,冰凉的水流试图冲淡那份灼烧感,但那猩红的“X”如同浸入皮肤的颜料,在水流冲刷下依旧固执地鲜活着。搓洗的力道加大,指节淤青的旧伤被牵动,闷痛如同涟漪在手臂神经中扩散。
“别弄了。”
一个极轻、极淡、几乎要被水声盖过的声音,自身后几步远的洗手池角落传来。
我的脊背瞬间僵首,水流下的手猛地顿住,冰凉的水滴溅在瓷砖上,发出清晰的嗒嗒声。镜子里模糊地映出身后的景象——林筱雅抱着那只巨大的白兔子背包,不知何时悄然无声地站到了旁边的水池前。她并没有看我,只是低头打开了水龙头,水流冲击着空无一物的池底。那只毛茸茸的兔子玩偶被置于冰凉的大理石台面上,歪着脑袋,纽扣缝制的黑眼睛空洞地看着前方。
她微卷的金茶色刘海垂落下来,遮住了一部分苍白的脸颊。那双总是带着水汽的杏眼此刻低垂着,视线落在自己浸在水中的指尖——被冷水刺激得微微发红的、纤细圆润的指尖上。洗手间空气里是廉价的柠檬清新剂混合着消毒水的味道。
“再洗……会破的。”她的声音依旧很轻,像羽毛擦过玻璃,尾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她关掉水,从连衣裙侧面的小口袋里摸出那个印着粉色卡通猫爪的纸盒子。*x/s~h·b-o?o!k/.\c?o-m′打开,里面是几个独立包装的创可贴。她慢吞吞地,极其仔细地撕开一个包装纸,拈起那片印着粉色小花图案、散发着淡淡薄荷味道的创可贴,动作小心而笨拙。
“手。”她低声说,终于抬起眼看向我,或者说,是看向我那只僵在水流下的右手。眼神清澈,带着点强撑的镇定和无法掩饰的微窘。
那只伤痕累累、被鲜红墨迹标记的右手,此刻暴露在惨白灯光下无所遁形。伤口边缘微肿,猩红的“X”像一道狰狞的疮疤。几缕被冲淡的血丝顺着水痕蜿蜒流下,有些触目惊心。
林筱雅的目光紧紧盯着那标记,那双清澈的杏眼里清晰地掠过一丝惊惧和难以置信。她的指尖微微颤抖着,捏着那枚印着小花的薄荷创可贴,几次想靠近又犹豫,如同靠近一头伤痕累累却呲着獠牙的困兽。兔子背包在冰冷的台面上显得更加无辜而巨大。
就在这时——
一阵尖锐的、混杂着哭闹、惊叫和大人呵斥的混乱人声猛地从隔壁通道的某个角落里爆发出来!像一块巨石砸进死水。
林筱雅像受惊的兔子猛地一缩肩膀,捏着创可贴的手瞬间缩了回去,脸色更白了。
我的神经还绷在临界点,被这突如其来的嘈杂刺得几乎要断裂!几乎是立刻循着那混乱的源头望去,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那方向,通往游乐园最刺激的几个大型项目区……是夏凉之前排队的“极限过山车”方向!
身体像被无形的线操控着,连手掌那恐怖的“X”都顾不上了。一种比恐惧更强烈的、近乎麻痹的牵引力扯着我踉跄地冲出洗手间昏暗的光晕,朝着人声鼎沸的源头奔去。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模糊的指令:找到那个源头!找到那个冰冷的、掌控一切的符号!
人群在通道尽头汇聚成一个漩涡。几个惊慌失措的小孩在哭喊,大人们焦急地喊着名字,保安正努力分开混乱的人流。广播刺耳的寻人启事在头顶盘旋。林薇那熟悉的大嗓门意外地也夹杂其中,似乎在竭力解释着什么。
然而,所有的混乱中心点旁,那被临时封锁起来的“极限过山车”出口通道金属栏杆边上,一道身影安静地倚着冰冷的护栏。
灰白色的应急光均匀、冷漠地洒落下来。夏凉侧身站在那里,正低头看着自己的左手掌心。
她不知何时己经换回了学校那身最常见的白色圆领短袖T恤,外面松松垮垮地罩着一件深灰色敞襟运动衫。下身是最普通的深蓝色校服运动长裤,宽大的裤腿遮盖了一切腿部线条,只露出脚踝处一截——
纯白色、吸湿防滑的实验室厚底棉袜边沿!
袜子边缘紧紧地、近乎压迫性地勒在脚踝骨上方最凸起的那一点上!勒出一道绝对清晰、服帖的凹陷轮廓。袜口上方没有任何皮肤裸露。袜子绷紧在脚踝上方的肌腱线条,显示出绝对的包裹力和支撑感。她的脚上,是一双沾了些许灰尘、边缘磨损的纯白色训练慢跑鞋。
鞋底厚重,边缘是深蓝色的减震橡胶层。
那双鞋正踏在通道地面上残留的一小片浑浊水渍旁边。水渍里似乎晕开了几点……非常非常不明显的红褐色点状痕迹?像是某种浓稠液体被溅落。但灯光太暗,又被人来人往的鞋印践踏,模糊得如同错觉。
她完全没有在意周围的吵闹和推搡。视线专注地落在自己摊开的左手掌心。她的左手……正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态伸展着!
五指完全张开,指根部分用力地向后紧绷!整只手掌被强行拉伸展平,绷紧的掌纹在应急光下形成一道道深刻的沟壑。皮肤被这个动作牵拉得几乎透亮,皮下淡青色的细小静脉也清晰可见。
她微微蹙着眉,目光如同正在观察培养皿里异常菌落的显微操作员,极其专注地审视着掌心靠近手腕边缘处——
那里,在苍白绷紧的皮肤下,一个极其细微的、针尖大小、几乎不仔细看就会被忽略的深红色出血点,像一颗突然出现的、诡异的黑色沙砾,镶嵌在皮下!皮下出血点周围似乎有极浅的晕色痕迹,但因为皮肤绷得太紧,看不真切。
这个姿态、这种眼神……不像是在处理伤口,更像是在冰冷地解剖、审视自己掌心里一个刚刚发现的异常实验样本——那小小的皮下出血点就是一个需要被彻底解析的数据载体。
就在这时,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极其缓慢地转动目光。
视线穿透混乱的人群间隙,越过奔跑的保安和林薇试图解释的身影,如同两束没有任何温度的高能射线,精准无误地锁定在刚冲入这片区域边缘、呆立原地的我的身上。
她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像一张完美的、被处理过的底片。嘴唇似乎极其缓慢地翕动了一下。
没有声音发出。
但借着昏暗的光线,极其清晰地看到——
她那刚刚一首紧绷摊平的左手指尖,在她目光锁定我的瞬间,极其轻微地、用一种近乎诡异的、如同叩击无键琴般的内在节奏,在冰冷的金属栏杆平面……
轻轻地、点了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