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其余皇女,姬以擎有一个最大的劣势,同时也是她的优势——她没有父族掣肘。
“前镇北将军因私而死,罪定得突然,抄家斩首一套下来难免叫她部下觉得圣上暴戾恣睢。毕竟顾成玮只是为情爱不顾死活,在那之前,她深受皇恩,忠于圣上,没有任何要谋逆的势头。
“圣上陡然一朝将顾成玮抄家斩首,随后需要安抚其部下。
“姬以擎就是极好的一枚棋子。
“再一个,北方雍州郭氏逐年势大,近十几年从科举杀出的新官员皆为郭氏门生。吏部为六部之首,在皇帝之下,掌管天下官吏的任免、升降、调动。
“吏部尚书,正是雍州郭鸿儒的亲传学生。
“这些门阀士族,盘根错节如同绳结,从外越拉越紧,须得从内一条一条解开。”
祁砚的脑袋追上她的话。
联想到之前的张毓祺和工部的江赋词,他不解:“那怎会去跟了姬以擎?”
“皇帝年迈,终有一日会驾崩。”
楼予深陈述事实,“但年轻臣下需要一个光明的未来,让她们在动荡中得以安身立命。如果圣上不竖起旗帜,不为她们指引方向,她们只能自行找大树依附。
“如此,强者越强,权贵势大。
“最终锋芒逼近皇权。
“而姬以擎没有父族可以依靠,她能依靠的只有圣上。比起其余皇女,她是一件很好的分权工具。圣上从雍州郭氏那里分权给她,不用担心她身后有父族从里面夺权壮大。
“只要诸臣权力分散,互相制衡,天下便只有一位皇帝。”
祁砚思索,“听起来有些像你养蛊,不管谁吃谁,别从缸里爬出来咬人就行。”
皇帝的权柄,就是那根拨弄蛊虫的银签。
“这么一说。”祁砚感叹,“姬以擎确实自信得让人害怕。”
楼予深揽着他,刮一刮他的下巴。
“还是让你的人盯紧些,姬以擎做事眼皮子浅,总会冷不丁干出一件鬼事。”
“嗯。”
……
八月初五。
良辰吉日的阳光都更暖一些。
看见一身喜服的楼予琼,还有准备陪她迎亲的楼予深,楼予衡眼里吓死人不偿命地流露出几分慈爱。
“老大,你别这么看着我,我怕。”
楼予琼声线颤啊颤,“你是不是被什么东西附上了?”
楼予衡薄唇轻启,给她一声:
“呸!”
楼予琼满足了,“还好,还是我熟悉的老大。”
带上楼予深,楼予琼己经做好准备,到庞慕词府里来一场热血的接亲抢人。
迎亲队伍气势汹汹如劫匪。
楼予琼摩拳擦掌。
到了庞府,她的拳脚功夫还没开始发挥,庞家一众主仆让路让得好似见了阎王。
“呃。”
怎么不拦她?
这亲成的让她很没有参与感。
楼予琼看看庞府推搡避让的众人,顺着众人险些行礼的方向,侧目看一眼她身边负手而立的楼予深,悟了。
老三出现在这儿的效果,类似于半个刺史过来陪她接亲。
庞家商贾之家,不怕都难。
“老三,一万加五千。”
喊三天二姐,外加卖笑。
楼予深将她嘴角原有的弧度往上加,笑容和煦,抓起盒子里的喜钱掂一掂。
“沾沾喜气,都接住了。”
“好、好。”
人群中传来微弱的应和。
随着楼予深手里第一把喜钱撒开,幼童不惧强权,纯真稚嫩的眼眸里只有地上闪闪发亮的金银。
“好多钱!”
可以买好多零嘴。
有个半人高的幼童屁颠屁颠走到楼予琼面前,抱住她的腿拦住她的路,仰头看她,软糯道:“不让过,要给钱。”
准备大展拳脚的楼予琼,低头看看这个长得还没她腿高的娃娃,欲哭无泪。
拦她的人怎么和拦老大老二的不一样?
——
楼予琼很讨孩子喜欢。
过五关扛六将,到庞晨院里时,她身上挂满了孩子,惹得院中公子夫郎笑声一片。
大喜之日。
楼府聚集临州高官富贾。
别说受人瞩目的庞晨,哪怕是席间其余商贾,和刺史长女还有郡守郡丞这样的人物同坐一座园子也难免拘谨。
好在没人为了结仇而来。
宾客和和气气,楼家喜事办得圆满。
……
十天时间一晃而过。
不比第一次举家迁入京师,楼予深和祁砚这趟回京轻装简行,车马行进速度很快。
夜晚。
在沿途客栈落脚时。
祁砚上半身探出窗框,叹:“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今夜才是赏月的好时候。”
楼予深吩咐客栈店仆备些酒菜点心送上来。
转身关上门,她道:“既然今夜月亮圆,那我与夫郎赏今夜的月。”
将桌椅移到窗边,楼予深过去坐下。
祁砚缩回来,将窗户撑开,再在楼予深旁边坐下。
“乡试刚结束,紧接着是明年春二月的会试。关山月如果想拿出好势头去考,能提前三个月入京住着是最好。先适应京师水土,到时不易在一些小问题上出错。”
祁砚碎碎念叨。
楼予深笑问:“是想今年在京师过个热闹年吧?”
如果关山月和祁案在年前入京,今年就能和她们一起在京城过年。
祁砚瞄她一眼,“你是我腹中蛔虫不成?”
楼予深握住他的手,“让人去霁州传信就是,索性我们现在还没走远,信传到南霖书院也快。你在京城宅院多,可以先拨一座闲置小院给她们暂住。”
祁砚点头,“明日书信一封让人送去。”
“咚咚。”
客房外响起敲门声。
楼予深应一声“进”,店仆提着酒菜点心推门进来,习惯性地低头走向房中。
正要搁下食盒,没瞧见桌子,她这才抬头左右看看。
提着酒菜窘迫一笑,店仆走向窗边,打开容量惊人的三层机巧箱,摆菜上桌。
“佳节余韵在,掌柜的赠贵客们一壶桂花酒酿,二位贵客请慢用。”
“那就替我们谢谢你们掌柜。”
“好嘞!菜齐了,您二位慢用。”
店仆提着空食盒退下。
祁砚率先尝一尝那壶送的桂花酒酿,“二姐那话不假,蹭来的就是要香一些。”
他提壶再给楼予深倒一杯,“你尝尝。”
楼予深试一试。
杯中酒酿并不醉人,入口时桂花香浓郁,微甜的醪糟混在酒液里。
“确实香。”
祁砚笑道:“明日出发前买两坛放在车上,我们在路上下棋时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