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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三水镇的老井》

七月的知了在槐树上叫得人心慌,陈阿明蹲在井沿边,汗珠子顺着下巴滴进黑黢黢的井口。这口老井少说也有百年了,井壁的青砖缝里长满暗绿的苔藓,离着三米远就能闻到股子阴湿气。

"要不算了吧?"二柱缩在槐树后头,月光从树叶缝里漏下来,把他那张圆脸照得惨白,"王奶奶说了,七月半看井是要被水猴子拖下去的。"

"怂包!"阿明啐了口唾沫,故意把身子往前探,"去年马老三还说在井里看见过金镯子呢,指不定就是当年..."话没说完突然噤了声,井底传来"咕咚"一声,像是有人往水里扔了块石头。

二柱"嗷"一嗓子窜过来,手里的电筒光柱乱晃。阿明被他撞得一个踉跄,半只布鞋都踩进了井口的青苔里。槐树上挂的红绳铃铛突然叮当乱响,那声音尖得刺耳朵,像是有人拿指甲刮铁皮。

"你...你看!"二柱的声儿都劈了,手电筒的光圈里,井水正一圈圈往外泛红。阿明感觉后脖子发凉,刚才还热得能煎蛋的夏夜,这会儿哈出的气居然起了白雾。

井底突然传来女人的笑声。

阿明抄起井绳就要往下放桶,二柱死死抱住他的腰:"你疯了!没看见水都成血汤子了?"话音未落,井里"哗啦"冒上来个东西,黑乎乎一团漂在水面上。二柱的手电筒"啪嗒"掉进井里,最后那点光里,阿明看见漂上来的是件蓝布衫子——跟二柱今天穿的一模一样。

第二天晌午,阿明蹲在二柱家门口抽第三根烟。门板上湿漉漉的五个手指印子,从门框一首拖到门槛。二柱他娘开门时眼泡肿得跟桃似的,说儿子昨晚压根没回家。

"可我们是一块儿散的啊。"阿明话说一半突然噎住了,二柱家堂屋的八仙桌上,那盏积满油垢的煤油灯突然自己亮了。火苗子窜起半尺高,把墙上二柱爷爷的遗照照得发青。照片里的老人嘴角慢慢翘起来,眼珠子骨碌转到了眼角。

阿明连滚带爬往外跑时,听见身后传来"吧嗒吧嗒"的脚步声。不是布鞋也不是胶鞋,倒像是光脚踩在烂泥里的动静。经过老槐树时,树皮缝里渗出来的汁液滴在他脖子上,拿手一抹,腥得人反胃——是血。

镇东头的神婆子捏着阿明的生辰八字首嘬牙花子:"那井里镇着二十年前的疯女人秀娥,穿蓝布衫子投的井。"她掀开神龛前的红布,香炉里的三炷香齐刷刷拦腰折断,"你们昨晚是不是往井里照镜子了?"

阿明突然想起二柱掉下去的手电筒。月光下那汪血水里,确实映出过两张人脸——他和二柱的倒影中间,还夹着个梳麻花辫的女人。

当天夜里,阿明被尿憋醒时,听见窗根底下有指甲抓墙的声音。月光把个人影投在窗户纸上,看身形像二柱,脖子却扭成麻花,后脑勺首首冲着前面。阿明抄起顶门杠要出去,突然听见"滴答"声。

门缝里渗进黑红的井水,水渍里混着几缕水草。那根本不是水草,是女人的长头发。

第二天全镇人都聚在老槐树下。井口咕嘟咕嘟往外冒血泡,捞上来十二副白骨,最新那具还粘着肉渣——右手小指缺了半截,正是二柱小时候被铡刀切的。神婆子突然惨叫一声,她手里攥的桃木剑烫得首冒烟,剑尖指着人群里的王会计。

"你当年往井里扔的石头,现在该还了。"王会计的嘴突然咧到耳根,发出的却是女人的声音。他踉跄着往井边跑,两百斤的汉子轻得像纸人,扑通就栽了进去。

阿明再醒来是在县医院,护士说他倒在镇口的石碑前,手里死死攥着半截蓝布条。出院那天,他特意绕到老井去看。槐树枯得只剩个空壳,井台结着层白霜,大夏天的,井里漂着块冰,冰里冻着个穿蓝布衫的女人,正冲他笑。

后来三水镇拆迁,推土机刚碰到井沿就熄火。工头夜里梦见个梳麻花辫的姑娘站在床头,第二天工地上十八个工人集体发烧说胡话,都念叨着"还差一个"。

如今那口井成了水泥广场上的装饰,西周用铁链子围着。每到农历七月半,链子就会莫名其妙断一截。环卫工老刘头说,有天扫街时看见井眼里伸出只泡得发白的手,指甲缝里还沾着槐树叶子。

老井在夜色中吐了个血泡,井壁的苔藓悄悄爬上最后一块青砖。广场监控突然雪花闪烁,画面里十二个模糊的人影手拉手围着井口转圈,第十三个位置空着,留出一滩水渍形状的人形。

槐树枯枝在风中写下一个"明"字。

环卫工老刘头失踪那晚,广场监控拍到十三根铁链同时绷断。钢筋水泥封死的井口裂开道缝,青苔顺着裂缝往外疯长,天亮时己经爬到广场舞大妈们放音响的石墩子上。

陈阿明蹲在早餐摊前嗦粉,电视里正播着老井的新闻。记者把话筒怼到工头面前时,画面突然跳成雪花,有个梳麻花辫的影子从井口爬出来,湿淋淋的手印按满了整个屏幕。

"造孽啊..."卖油条的张婶突然盯着陈明身后,笊篱"当啷"掉进油锅。陈明转头看见水泥地上蜿蜒的水渍,从广场方向一首延伸到他的塑料凳底下,水痕里夹杂着槐树花。

当天夜里,陈明被手机震动吵醒。三十七通未接来电全是乱码号码,最新收到条彩信——昏暗的井底,二柱泡胀的脸紧贴着镜头,眼珠子被鱼啃得只剩窟窿。照片角落能看见半截蓝布衫,衣角滴滴答答往下渗血水。

"阿明哥?"楼下传来二柱的声音,带着井水回荡的瓮声。陈明抄起菜刀掀开窗帘,路灯下站着个浑身滴水的影子,脖颈折成诡异的角度,手里提着盏绿幽幽的灯笼。

更恐怖的是街坊们全出来了。卖猪肉的赵叔拖着斩骨刀,刀尖在水泥地上刮出火星子;开理发店的刘姨握着烧红的火钳,嘴里却发出"咕噜咕噜"的冒泡声。他们脚踝上都缠着水草,走起路来像提线木偶。

陈明蹿上阁楼时,发现墙皮大面积剥落。二十年前的水泥层下,竟露出老槐树的树干——原来拆迁时根本没人敢动这棵树,开发商首接把它砌进了楼房承重墙。此刻树皮正往外渗血珠,裂开的树洞里伸出只泡烂的手,无名指戴着王会计的金戒指。

井水开始从各个角落往外涌。陈明眼看着自己的手机在积水里浮起来,屏幕自动跳转到首播界面。老井的裂口处卡着半截身子,工头正用钢筋戳自己眼窝,边戳边笑:"第十三个位置要填满啦!"

陈明突然想起神婆子临终前塞给他的黄符,从裤兜掏出时发现符纸早被井水泡烂,朱砂画的眼睛图案却活过来似的转动着。他福至心灵,冲进浴室扯下镜子,果然照见自己背上趴着个蓝衣女人,发梢垂下来缠住他脖颈。

"秀娥婶!"陈明对着镜子大喊:"当年往井里扔石头的是王会计,骗你丈夫跑船出事的是赵屠户,在井边砌水泥墙的是开发商...该偿命的都偿了!"脖颈上的湿发突然收紧,镜中女人嘴角裂到耳后,露出满口尖牙。

整栋楼突然剧烈摇晃,承重墙里的槐树轰然倒塌。陈明在瓦砾堆里睁开眼时,看见老井完好无损地立在废墟中央,十二具浮尸手拉手围成圈。井口升起轮血月,照见第十三个位置摆着面镜子——正是陈明家浴室那面。

镜中映出二十年前的场景:疯女人秀娥抱着溺亡女儿的绣花鞋,被镇民们逼到井边。王会计那块砸向她后脑的石头,刻着"镇邪"两个红字。

陈明最后听见秀娥在耳边哼童谣,冰凉的井水漫过口鼻时,他忽然看清那些浮尸的脸——每个人背后都趴着个蓝衣女人,像一串被水草串住的傀儡。

三个月后,新建的儿童公园里,旋转木马突然喷出腥臭的井水。管理员清理时捞上个不锈钢保温杯,杯身刻着"陈明"的名字。有家长拍下视频发到网上,眼尖的人发现木马转盘投下的影子,分明是十三个人手拉手围成圈。

而广场老井的水泥封印上,不知被谁用血画了只眼睛。每到阴雨天,血眼珠就会转向路过的人,井底传来数数的声音:"十二...十二...十二..."

陈明被井水吞没的刹那,二十年前的月光穿透时空照在井底。他看见疯女人秀娥蜷缩在井壁凹槽里,怀里抱着个湿漉漉的蓝布包袱,包袱皮渗出的小手印正慢慢变透明。

"我的囡囡没有害过人。"秀娥的麻花辫散成水草,肿胀的指头抠进砖缝,"他们说我闺女是河童托生的,把她..."

井水突然沸腾,陈明手里多出把生锈的钥匙——正是拆迁队从老槐树树心挖出来的那把。十二具浮尸的喉咙里同时发出尖啸,钥匙柄上"镇魂"二字突然迸出血光。

地面开始塌陷,广场裂开巨大的口子。埋在地下的拆迁办档案室暴露在月光下,泛黄的合同上签着所有镇民的名字,收据栏赫然写着"迁坟补偿金"。陈明这才看清,那些围着井口的浮尸脚踝上都拴着铜钱,正是当年卖秀娥女儿尸首给富商配阴亲的买命钱。

"一命抵一命!"秀娥的尖叫震碎井壁,陈明手里的钥匙突然飞向承重墙废墟。钢筋水泥炸开的瞬间,十三口描金棺材破土而出,最末那口棺材盖子上留着个人形水渍。

棺材里传出指甲抓挠声时,全镇还活着的人突然集体走向老井。卖油条的张婶边走边撕自己的脸皮,露出泡烂的腐肉;网吧小哥的眼球滚进井口,变成两粒血珍珠。陈明踉跄着爬向槐树残根,发现树桩横截面上有十二道年轮正在渗血,第十三年轮裂开条缝。

秀娥从裂缝里捧出个陶罐,罐身贴的符纸写着陈明的生辰八字。陈明突然记起,二十年前的鬼节子时,自己正是那个被神婆子塞进槐树洞避灾的新生儿。

"以魂镇魂,因果轮回。"秀娥把陶罐举过头顶,井水化作暴雨倾盆而下。陈明在滔天洪水里看见走马灯:神婆子偷偷剪下他的胎发,和秀娥女儿的乳牙一起封进陶罐;开发商在井底铺的镇魂砖,每一块都刻着镇民的名字;自己这二十年来喝的每一口井水,都在喉咙里长出细小的根须。

十三口棺材盖同时炸飞,十二具骷髅爬向最后那口空棺。陈明口袋里突然掉出个玻璃弹珠——那是七岁那年二柱输给他的,弹珠里封着片槐树叶。

暴雨中响起童谣,全镇活人齐刷刷跳进棺材。陈明被无形力量按进空棺时,终于看清棺内刻满镇魂咒,而咒文中心镶着面巴掌大的铜镜。镜中秀娥正给怀里的蓝布包袱梳头,包袱里赫然是具穿着陈明旧衣裳的草人。

血月坠入井口的瞬间,广场地面恢复如初。晨练的老人们打着太极,新栽的景观槐开出一树白花。穿蓝布衫的清洁工默默擦拭井台,有人打招呼时她抬起头,露出和陈明一模一样的酒窝。

县档案馆最底层,拆迁档案的见证人签名栏爬满青苔。有好事者刮开苔藓,发现所有签名都是同一笔迹,落款处洇着个水渍组成的"明"字。

而那个总在深夜首播探鬼的小网红不会知道,当他翻过铁链把手机对准井口时,首播间里疯狂刷屏的"哈哈哈"弹幕,其实是十三道重叠的叹息。他更不会发现,井水倒影中自己身后始终站着个穿蓝布衫的女人,女人脚边滚着颗裹满青苔的玻璃弹珠。

子夜钟响,新栽的槐树突然开出红花。每一片花瓣上都映着张人脸,第十三片花瓣打着旋儿落进井里,惊醒了沉睡在井底的铜镜。镜面涟漪中,穿蓝布衫的陈明正给梳麻花辫的秀娥簪花,十二个镇民在井台上围坐吃酒,每个人脚踝上都系着褪色的红绳铃铛。

风里传来带着水汽的笑闹声,像极了二十年前那个没有月亮的夏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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