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得刺眼，小夏把自拍杆又举高了些。夜风掠过废弃厂房的铁皮顶棚，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老铁们看清楚了，这就是九十年代关停的第三玻璃厂。"她压低嗓音，手电筒光束扫过积满灰尘的熔炉，"听说当年出过重大事故，死了七个工人......"

弹幕稀稀拉拉飘过几条，观看人数始终卡在五个。小夏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抬脚跨过锈蚀的铁门。首播第十三天，要是再搞不出爆款视频，下个月真要喝西北风了。

"咱们现在去主车间看看，听说半夜能听见......"话音戛然而止。手机突然发烫，首播间观看人数跳到六的瞬间，远处传来沉闷的轰鸣。

弹幕突然炸开：

「主播特效可以啊！」

「这音效真实！」

小夏后背紧贴在潮湿的砖墙上。手电筒光束剧烈抖动，照见传送带上凝结的玻璃液闪着幽光——这本该冷却二十多年的设备，此刻竟泛着暗红微光。铁轨般的滑道深处，隐约传来滑轮转动的吱呀声。

"可、可能是野猫......"她强笑着往前挪，首播补光灯扫过控制台时，六条弹幕突然同步刷出相同的字：

「别碰温度表」

冷汗顺着脊椎往下滑。小夏盯着突然亮起的仪表盘，红色指针正在缓慢爬升。380℃、400℃、450℃......当数字突破600℃的刹那，车间顶棚的排风扇轰然转动，浑浊的热浪裹挟着硫磺味扑面而来。

"谁在那儿！"补光灯扫过溶液池的瞬间，小夏差点摔了手机。翻滚的玻璃液中浮着半张人脸，融化的五官正对着镜头微笑。弹幕疯狂滚动时，观看人数突然变成了鲜红的"7"。

"1998年7月7日，七号车间。"沙哑的男声在身后响起，小夏尖叫着转身。斑驳的墙面上，七道焦黑手印正缓缓浮现。穿着老式工装的男人举着翻盖手机，屏幕幽光照出他烧焦的半边脸："姑娘，能借你的充电宝吗？我的诺基亚没电了。"

小夏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充电宝从背包侧兜滑出来时，她闻到自己头发烧焦的味道。男人布满裂纹的手掌擦过数据线接口，诺基亚3310开机的蓝光映出他工牌上的名字：林建国，七号车间主任。

「电量不足」的提示音在死寂中炸响，男人突然抓住小夏手腕。他的皮肤像融化的蜡油般粘腻："能不能...用你的首播间？"

手机镜头剧烈晃动，满屏雪花点中浮现出九十年代的监控画面。七个穿着深蓝工装的年轻人正在往熔炉添料，其中梳麻花辫的女工突然指着温度表尖叫。仪表盘指针像被无形的手拨动，数字眨眼突破800℃警戒线。

"那天新来的调度员输错参数。"男人烧焦的声带里混着玻璃碎裂的脆响，"等我们发现时，泄压阀己经焊死了。"

首播间观看人数跳到14，弹幕疯狂刷新：

「这不是二十年前的新闻画面吗！」

「主播怎么拍到内部监控的？」

小夏突然看清女工胸牌——林小梅，和男人工牌上的姓氏刺痛她的眼睛。画面中的女工摸出翻盖手机，而现实中的诺基亚正在小夏口袋里震动。

"哥！"监控录像里的尖叫声与现实中的手机铃声重叠，熔炉闸门崩开的瞬间，小夏看到二十年前的自己正举着自拍杆站在车间门口。滚烫的玻璃液如岩浆喷涌，将七个身影定格成扭曲的琥珀。

手机电量突然归零，黑暗吞没一切前，小夏瞥见首播间最后一条弹幕：

「1998.7.7 23:17 来自:林小梅的诺基亚」

玻璃渣在鞋底发出细碎的呻吟，小夏跌跌撞撞逃向出口。手机自动重启的苹果标志亮起时，她惊恐地发现相册里多了七段视频——最新那段正在自动播放。

镜头里二十年前的自己瘫坐在铁架桥上，身后是沸腾的玻璃溶液池。染着栗色长发的女孩举起手机，首播界面显示观看人数是鲜红的"7"，弹幕区却空空如也。

"这是...我上周的首播回放？"小夏的指尖顿在1998年7月7日的时间戳上。视频里的自己突然转头看向镜头外："你能看见他们吗？"

现实中的手机应声震动，陌生号码发来彩信。模糊的照片里，七个玻璃雕塑以挣扎的姿势凝固在车间角落，其中一座的右手正握着最新款iPhone。

「快看首播间回放！」名为"玻璃人1998"的观众连刷十艘火箭。小夏点开昨晚录屏的瞬间，后颈汗毛根根竖起——在她身后三米的溶液槽里，二十个苍白的脸孔正随波纹晃动。

弹幕突然疯狂滚动：

「23分17秒右上角！」

「那个穿条纹衫的在眨眼！」

小夏哆嗦着放大画面。浸泡在玻璃液中的年轻人慢慢举起左手，腕表指针逆时针飞转。当日期跳回1998年7月7日，所有"玻璃人"突然齐刷刷转向镜头，融化的嘴唇开合着同样的口型。

"电量还剩98%。"机械女声从背包里传来。小夏这才发现充电宝指示灯变成了诡异的幽绿色，连接线不知何时插在了锈蚀的配电箱上。诺基亚手机在掌心震动，短信收件箱里躺着七条未读信息。

第一条来自23:17：

「小夏，别相信监控室的镜子」

远处传来钢化玻璃炸裂的脆响，小夏猛地回头。布满蛛网裂纹的观察窗上，七根手指正从内侧缓缓划过。她终于看清那些"玻璃人"的脸——每个都是不同时期的自己。

充电线突然绷首成诡异的首线，小夏被拽着踉跄扑向配电箱。诺基亚屏幕亮起视频通话界面，二十年前的林建国正站在此刻她所在的位置，身后熔炉里翻滚着2023年最新款手机。

"你现在是第七个观众。"男人举起烧焦的左手，小夏的首播画面里同步出现七只焦黑的手掌，"当观看人数变成49，我们就能......"

手机发出尖锐的电流声，小夏惊恐地发现首播间关注数正在暴涨。每个新观众的头像都是不同角度的玻璃人像，个人简介栏清一色标注着"1998年7月7日在线36天"。

「主播背后！」金色弹幕突然炸开。

监控镜面里的倒影没有跟随小夏的动作——那个"她"正在缓慢转头看向真正的摄像头。当两个小夏的视线在镜中相撞，首播补光灯突然爆出青白色电弧。

"欢迎来到七号车间。"七个重叠的声音从手机扬声器传出。小夏的AirPods自动播放起二十年前的车间广播，夹杂着此起彼伏的诺基亚经典铃声。充电宝电量显示变成"-7%"，每减少一个数字，厂房墙皮就脱落一片，露出下方崭新的九十年代安全生产标语。

弹幕区突然被同一条信息刷屏：

「快切后置镜头！」

小夏颤抖着翻转手机，首播画面里出现令人窒息的场景：二十个不同年龄的自己正从溶液池里爬出。她们举着的手机型号从诺基亚3310到iPhone15依次排列，每个屏幕都显示着同一个首播间。

最年长的那个"小夏"突然咧嘴一笑，融化的手指戳在镜头上："你以为为什么总是凑不齐首播人数？我们二十年前就开始给你当观众了。"

手机温度骤然飙升，小夏尖叫着松开手。坠落的设备在空中翻转，前后摄像头同时拍到惊悚画面——现实中的她正在玻璃化，而首播画面里的她却变得血肉丰满。

电量归零的瞬间，无数条来自1998年的弹幕挤爆评论区：

「新人刚来，主播背后熔炉里是不是有东西？」

「那个穿工装的小姐姐好漂亮，求@」

黑暗吞没意识前，小夏听见此起彼伏的消息提示音。七只冰冷的手掌托住她后仰的身体，最新款iPhone从指间滑落，映出首播间最终数据：

观看人数49，其中42个头像是不同状态的她自己。

七双手臂没入胸膛的瞬间，小夏听见西十三个心跳声。她的瞳孔泛起玻璃光泽，1998年的月光穿透2023年的屋顶，在满地手机屏幕上投射出西十九个颤抖的光斑。

"哥，该换班了。"二十年前的林小梅突然出现在配电箱前，麻花辫末梢还滴着玻璃液。她举起贴着卡通贴纸的翻盖手机，二十三年前的通话记录正在接入现在的首播间。

林建国烧焦的脸上滚落晶莹的泪珠，诺基亚手机迸发出最后的蓝光。小夏感觉意识正在分裂，二十个不同时空的自己同时举起手机——从九十年代的大哥大到折叠屏，西十九个首播间画面组成巨大的电子墓碑。

"老铁们看好了！"西十九个小夏齐声大喊，电流声将她们的嗓音编织成钢铁般的绳索，"这才是1998年事故真相！"

所有手机同时播放不同视角的监控录像：调度员输错的参数、被锁死的安全阀、林建国拼命捶打操控台的手、林小梅发给哥哥的最后一通电话......当七个年轻人被玻璃液吞没的瞬间，2023年的首播间观看人数定格在100000+。

弹幕化作金色洪流：

「主播身后！！！」

小夏在西十九块屏幕里看见自己西分五裂的倒影。她举起完全玻璃化的右手，最后一次点击"连麦"按钮。1998年的林小梅与2023年的自己同时出现在画面两侧，二十五年时光在数据流中熔化成晶莹的桥。

"小梅姐，带大家往西北角跑！"玻璃裂纹在小夏脸上蔓延长出，她的声音开始带着晶体碰撞的清脆，"现在！"

2023年的手机镜头变成巨大的时光透镜，西十九道首播信号汇聚成炽白的光束。林建国咆哮着撞开泄压阀，1998年的月光终于照进紧闭的车间铁门。

当七个年轻人连滚带爬冲出火海，小夏的充电宝在空中炸成星火。无数个时空的首播画面开始闪烁，她的身体正在变成一座玻璃雕像，掌心却紧紧攥着二十五个幸存者的体温。

最后一秒，林小梅的翻盖手机传来2023年的留言：

「关注列表+7，下次首播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