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字楼挂钟指向十一点五十八分时，林夏终于保存了最后一版设计图。中央空调不知何时停了，后颈黏着层薄汗，她扯了扯贴在皮肤上的衬衫领口，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咔哒"一声。

"王姐还没走？"她转头看向漆黑的设计部，三十米开外总监办公室的门缝里漏出点幽蓝的光。茶水间飘来若有若无的檀香味，混合着打印机发热的塑料味，熏得人太阳穴突突首跳。

手机屏在电梯里亮起的瞬间，林夏差点把挎包摔在地上。00:07，农历七月初七。这个认知让她指尖发凉，想起老家神婆说过的话："七月七子时阴气最盛，走夜路听见有人喊全名，千万..."

"林夏——"

沙哑的男声贴着耳根炸开，她本能地要转头，后颈突然像被冰锥刺中。余光瞥见电梯镜面里，自己肩膀上搭着只青灰色的手，指甲缝里嵌着暗红碎屑。

"别回头！"斜刺里冲出个保洁阿姨，沾着84消毒液的手死死按住她肩膀。电梯门"叮"地打开，冷风卷着纸灰扑在脸上，林夏踉跄着冲进雨幕，听见身后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出租车后视镜上缠着褪色的红绳，司机瞄了眼她惨白的脸色："姑娘碰见不干净的了？"轮胎碾过积水时，林夏分明看见倒影里有个穿红雨衣的人趴在后备箱上，"您这挂的什么？"

"五帝钱配朱砂绳，专防..."司机突然噤声，红绳毫无征兆地断成三截。林夏手机疯狂震动，工作群弹出消息：保洁王春梅凌晨坠楼，监控显示她独自在电梯里对着空气撕打。

后颈的淤青第二天变成了紫黑色指印，设计总监李敏失踪了。林夏在女厕隔间发抖时，镜面突然蒙上血雾，有个东西从镜框边缘慢慢探出来——红色连帽衫下没有脸，只有团蠕动的黑影。

"它要借活人的眼睛认路。"神婆留下的黄符在包里自燃，灰烬拼出个"逃"字。林夏缩在工位底下，听见无数脚步声从消防通道涌上来，此起彼伏的呼唤声穿透墙体：

"林夏——"

"林夏——"

"林夏回头看啊——"

此刻落地窗外悬着张倒挂的人脸，李敏浮肿的脸挤在玻璃上，咧到耳根的嘴里不断涌出腥臭的河水："那天你明明听见我在机房喊救命..."

林夏的指甲抠进掌心，血腥味混着李敏身上散发的腐臭，熏得她眼前发黑。倒挂在23层窗外的人脸突然张开嘴，一团湿漉漉的头发从她喉咙里涌出来，啪嗒啪嗒地抽打着玻璃。

"机房...冷水池..."李敏的眼球鼓出眼眶，"你说要改完方案再来救我..."

记忆碎片突然扎进太阳穴。三天前暴雨夜，李敏确实说过机房空调漏水。当时林夏戴着降噪耳机敷衍点头，键盘声盖过了上司越来越微弱的呼救——原来那晚李敏失足跌进蓄水池，泡胀的尸体今早才被打捞上来。

"你看得见我了。"冰凉的手指从显示器后绕过来，林夏的虹膜上突然蒙了层血膜。整层楼的电脑屏幕同时亮起，每块屏幕里都挤着五六个扭曲的人脸，它们争抢着要钻出液晶屏。

消防通道的门砰地被撞开，杂乱的脚步声带着水渍的拖拽声。林夏抓起还在冒烟的神婆符咒，符纸边缘焦黑的痕迹竟与公司平面图上的逃生路线重合。她突然想起入职时HR说过的话："咱们大厦前身是九十年代的电子厂，后来..."

整层楼的日光灯开始爆裂，飞溅的玻璃渣中，林夏看见无数半透明的身影从工位底下爬出来。它们穿着老式蓝布工装，脖颈上都有一圈紫黑的勒痕——二十年前电子厂女工集体上吊的新闻剪报，此刻正在她脑海中自动拼凑完整。

"走货梯！"沾着84消毒液的手突然拽住她手腕，保洁阿姨的制服渗出大团水渍，"当年她们用红漆在机房墙上写了冤字，后来被水泥抹了..."阿姨的指甲盖翻起，露出下面泡发的死肉，"我就是最后一个擦掉红漆的人。"

货梯按键上布满抓痕，林夏疯狂按着关门键。从逐渐闭合的门缝里，她看见李敏西肢反折着爬过前台，身后跟着一串滴水的蓝工装鬼影。电梯突然剧烈晃动，顶灯滋啦作响，金属壁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手掌印。

负二层停车场冷得像冰窖，出租车刺眼的远光灯劈开黑暗。司机举着铜钱剑站在车前，后备箱上那个红雨衣此刻正蜷在承重柱后，露出半张被水泡烂的脸——正是三天前暴雨夜失踪的快递员。

"快上车！"司机把朱砂粉洒成圈，"这些替死鬼要凑够七个人才能..."话音未落，林夏看见保洁阿姨悄无声息地站在司机身后，工牌上赫然是二十年前电子厂的值班组长名字。

轮胎摩擦声刺破死寂，林夏攥着断成三截的红绳。后视镜里的大厦正在渗血，每一扇窗户都探出无数挥舞的手臂。收音机突然自动开启，沙沙的杂音中传来神婆的叹息："丫头，看看你右手腕。"

那个在李敏坠亡当天莫名出现的红绳手链，此刻正渗出黑血。林夏终于想起七日前路过殡仪馆时，曾有纸钱沾在她鞋底——原来从那时起，她就成了连接阴阳的"活人路引"。

远处传来第一声鸡鸣，趴在车顶的红雨衣发出不甘的嘶吼。司机抹了把脸上的符水："天亮前赶到火葬场焚尸炉，把沾了尸油的东西..."他突然僵住，计价器上不知何时跳出了鲜红的"7"字。

雨刷器在挡风玻璃上刮出血痕，林夏看着晨曦中逐渐显现的岔路口。左边是通往火葬场的山路，右边是她居住的公寓，而GPS导航正在温柔地提醒："前方三百米，限速拍照——"

林夏猛地打满方向盘冲进山路，GPS突然发出尖笑："您己偏离路线——"手机地图上代表自己的光点正与火葬场坐标重合，而此刻她分明还在盘山公路上。

出租车顶棚传来指甲抓挠声，后视镜里司机脖颈青筋暴起："低头！"铜钱剑擦着她发梢飞过，扎中从车顶倒垂下来的红雨衣。那张烂脸突然裂成七块，每块碎片都映着张熟面孔——李敏、保洁阿姨、快递员，还有西个穿着蓝工装的女人。

"她们在蓄水池里泡了二十年..."司机突然扯开衣领，锁骨处纹着道镇魂符，"我就是当年唯一逃出来的仓库员。"仪表盘下突然掉出本泛黄的值班日志，最后一页用血写着七个工号。

林夏急刹在焚化炉前时，右腕红绳突然绷断。七道黑影从地底钻出围住出租车，李敏的脊椎骨像蜈蚣节节隆起："差最后一个..."

焚尸炉铁门无风自开，腥风卷着纸灰糊在脸上。林夏摸到裤兜里神婆给的犀角梳，梳齿间缠着根灰白头发。她突然对着炉膛大喊："电子厂会计张秀兰！你女儿在妇幼保健院当了护士！"

正要扑上来的蓝工装鬼影集体僵住，其中一个突然发出玻璃碎裂般的哭声。司机趁机将铜钱剑插入地面，二十年前被厂长改造成蓄水池的女工更衣室平面图，正在朱砂圈里渗出血来。

"在机房东北角！"林夏踹开锈死的检修口，蓄水池里浮着七具套着现代职业装的骷髅。每具骸骨手腕上都系着褪色的红绳，和她在殡仪馆沾到纸钱那晚买的手链一模一样。

晨光刺破云层时，林夏攥着从池底挖出的生锈工牌砸向地面。七道黑气尖啸着冲进焚尸炉，司机点燃值班日志抛进火口。炉膛里爆出蓝火，烧出个巨大的冤字。

回城的盘山公路上，林夏盯着后视镜问："为什么帮我？"

司机抹掉后视镜上的雾气，镜中映出个穿蓝工装的年轻男人："当年张秀兰大姐替我顶了夜班。"他指了指自己心口，"我多活了二十年，就为等到今天凑齐七人..."

电台突然插播新闻：某广告公司七名员工集体失踪，监控显示他们凌晨相继走进蓄水池机房。林夏低头看向湿透的球鞋，鞋底还沾着机房蓄水池里的青苔——和她七日前在殡仪馆蹭到的纸钱纹路完美重合。

出租车驶过跨江大桥时，林夏腕间突然出现道红痕。后座传来纸页翻动声，泛黄的乘客登记表上，第八个名字正在缓缓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