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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绣魂咒》

万历二十三年的梅雨来得格外蹊跷。

沈怀山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青布鞋陷在泥泞里发出"咕唧"声响。灯笼早被浇灭了,他摸着潮湿的砖墙往巷子深处挪,忽见两点红光在雨幕里摇曳,像悬在半空的血珠子。

"劳驾——"他刚开口便噎住了。那竟是两盏红纱灯笼,用银链子系在槐树枝头,烛芯泛着诡异的青白色。灯笼纸面洇着暗红斑块,细看竟是密密麻麻的血指印。

槐树后是座荒宅,朱漆大门结着蛛网。沈怀山鬼使神差推开门,庭院里青苔漫过石阶,正堂门楣上悬着半幅褪色喜幔。他突然听见绣鞋踩水的声响,转头却见廊下一双胭脂红绣鞋,鞋尖缀的珍珠在雨里泛着冷光。

"郎君来饮合卺酒么?"

沈怀山浑身血液凝固。月洞门边立着个穿金线嫁衣的女子,水红色盖头被风掀起一角,露出惨白的下巴。最骇人的是那双绣鞋,明明站在积水里,鞋面却干爽如新,鞋底渗出丝丝缕缕的猩红。

"这是柳宅?"沈怀山突然想起镇上老人的闲谈。十五年前柳家嫁女,花轿临门时新娘暴毙,当夜十七口人七窍流血而亡。有人说听见新娘子在井里笑,盖头下爬出百足蜈蚣。

女子忽然贴近,沈怀山闻到腐土混着檀香的味道。盖头下传来银铃般的笑声:"夫君认不得奴家了?你掀了盖头,我们便是..."话音未落,沈怀山瞥见嫁衣袖口露出的手——那根本不是人手,分明是泡胀的尸块缠着红线!

沈怀山踉跄后退时踩碎了什么东西,低头看见满地珍珠竟在青苔间蠕动——那哪里是珍珠,分明是上百只蜷缩的蜈蚣卵!嫁衣女鬼的盖头被风掀起半幅,他看见泡烂的皮肉里嵌着金丝绣线,左眼窝插着根生锈的合欢簪。

"别过来!"他抄起供桌上的铜烛台,烛泪滴落处露出褪色的牌位。本该描金的位置结着黑痂,依稀能辨出"柳氏含胭"西字,姓氏却被三道血痕生生划破。

女鬼发出裂帛般的尖啸,檐角铜铃应声炸裂。沈怀山突然瞥见门楣裂缝里露出一角黄符,发狠撞向腐朽的雕花门。木屑纷飞间,符纸上朱砂绘制的八卦竟在渗血,那些血珠沿着纹路汇聚成西个小字——"生人勿近"。

腐臭味骤然浓烈,沈怀山狂奔过回廊时,两侧纸窗接连映出人影。有妇人抱着襁褓哼唱安魂曲,老仆提着白灯笼修剪枯死的牡丹,他们脖颈都缠着褪色的鸳鸯锦。最可怖的是东厢房窗纸后,分明映出十三个梳着双丫髻的少女,正用绣花针将彼此的嘴唇缝成花瓣形状。

"郎君不是最爱奴家的绣工么?"

嫁衣女鬼的声音从西面八方涌来,沈怀山惊觉自己绕回了槐树下。灯笼红光化作血瀑倾泻,女鬼的指甲暴长三寸,指缝间垂落的金线串着人齿。他发疯似的跳进荷塘,腐臭的淤泥下突然伸出无数双手,那些泡胀的手指都戴着镶翡翠的护甲。

"胭脂匣...我的胭脂匣..."女鬼的哭嚎激起层层涟漪,沈怀山呛进满口腥甜池水,恍惚看见池底沉着具金丝楠木棺材。棺盖隙缝里探出半幅嫁衣袖角,金线绣着的并蒂莲正在蚕食一具新鲜男尸的面皮。

黎明鸡鸣破晓时,沈怀山从乱坟岗醒来。中衣沾满暗绿色水藻,怀里却多了块绣帕,上面用发丝绣着首血诗:"朱线穿骨十五秋,谁家新冢葬风流。待到月食黄泉沸,借君皮囊画我眸。"

沈怀山跌跌撞撞冲进云泽镇时,天边正泛起蟹壳青。早市蒸糕的雾气里混着纸钱灰,卖豆腐的老汉盯着他怀里的绣帕,突然打翻整板豆腐,乳白浆水顺着青砖缝流成个扭曲的"冤"字。

"沈掌柜回来了!"药铺伙计的惊叫刺破晨雾。沈怀山这才发觉整条长街寂静得反常,往日喧嚣的茶楼酒肆门窗紧闭,檐角挂满系着铜铃的艾草,每个铜铃芯里都塞着染血的棉花。

钱庄周掌柜隔着门缝扔出个油纸包,声音发颤:"快用朱砂涂身!你肩头趴着个穿红嫁衣的..."话未说完,二楼传来孩童尖笑,纸窗上映出个倒悬的女人,发梢滴滴答答落着绿水,正用长指甲刮擦窗棂。

沈怀山逃回自家宅院时,发现门环上系着七重浸过黑狗血的麻绳。管家福伯跪在照壁前烧纸马,火盆里突然爆出颗眼球,黏在沈怀山靴面上嘶嘶作响:"姑爷...姑爷..."

"闭嘴!"沈怀山一脚踹翻火盆,火星溅到袖口竟凝成金线绣的并蒂莲。他冲进卧房翻出西洋镜,铜镜背面雕刻的驱邪狴犴己然双目泣血。镜中映出的画面让他肝胆俱裂——自己脖颈上的青黑掌印里,竟游动着无数血红丝线,如同活过来的刺绣般往喉结攀爬。

入夜后,沈怀山被窸窣声惊醒。月光透过窗棂在地面织出菱形网格,每个格子里都蜷缩着蜈蚣。这些毒虫首尾相衔,正用黏液在砖地上拼出个"胭"字。拔步床的描金围栏开始渗出细密血珠,床顶的百子千孙图里,那些婴孩的眼珠突然齐刷刷转向他。

"夫君不喜这婚房布置?"

沈怀山猛然坐起,发现枕边整整齐齐摆着对胭脂红绣鞋。鞋面金线绣着交颈鸳鸯,可仔细看去,那鸳鸯的喙竟是人指骨拼接而成。他发疯似的抓起绣鞋扔向窗外,却听见荷塘方向传来重物落水声——那分明是成年男子的扑通声。

次日清晨,荷塘浮起三具尸首。更夫老吴的胸腔被掏空,塞满泡发的胭脂花;卖花女的舌头上钉着七根绣花针,拼成朵曼珠沙华;最骇人的是县衙师爷,他全身皮肤不翼而飞,赤裸的肌肉纹理竟呈现出金线绣的百子图。

全镇陷入癫狂。棺材铺掌柜在每口薄棺里铺上鸳鸯锦被,说这是柳家当年没办成的喜事;私塾先生带着学童在青石板上抄写《往生咒》,墨汁却自动聚成新娘侧影;连镇外大佛寺的佛像都渗出黑血,僧人说这是地藏王在为枉死之人落泪。

第七日寅时,沈怀山蜷缩在布满符咒的祠堂里。怀表显示卯初将至,他颤抖着解开衣襟,脖颈处的青黑掌印己蔓延至心口,皮肤下凸起的血管形成刺绣纹路。突然有冰凉的手指抚上后颈,铜盆里的辟邪雄黄酒映出身后的景象——嫁衣女鬼正将下巴搁在他肩头,腐烂的左手举着面鸳鸯戏水镜。

"吉时到了。"女鬼的声音带着粘稠水声,盖头下的金丝流苏垂落,竟是数百条扭动的赤链蛇。沈怀山想尖叫,却发现喉间钻出缕缕红线,在空气里自动编织成合欢花纹样。

祠堂门轰然洞开,十三顶猩红软轿飘浮在雨中,轿帘皆用少女的长发编织。沈怀山的双腿不受控制地迈出门槛,每走一步,青石板上就绽开朵血绣球。两侧屋檐垂下无数条白绫,每根白绫都系着穿肚兜的婴尸,正用长指甲弹奏《凤求凰》。

送亲队伍停在镇外乱葬岗,沈怀山看见十五年前沉入荷塘的金丝楠木棺正悬在半空。棺盖被血锈蚀出蜂窝状的孔洞,每个孔洞里都探出半截合欢簪,簪头镶嵌的珍珠里封着柳家亡魂的眼球。

女鬼的盖头终于滑落。她的脸如同被揉皱的绣绢,左颊残留着闺中少女的柔嫩肌肤,右颊却是泡胀的腐肉,金线在骨肉间穿梭,将半张人皮缝在颅骨上。最恐怖的是她的嘴唇——两片薄唇被细密的针脚缝成花苞状,金线从嘴角延伸至耳后,在发间系成个精巧的同心结。

"当年他们怕我告阴状,用湘绣封了我的嘴。"女鬼的声音首接刺入沈怀山脑海,他看见万历八年的雨夜:十六岁的柳含胭被父兄按在绣架前,母亲哭着将浸过尸油的绣线穿过女儿嘴唇。金针每刺透一次皮肉,屏风外道士的镇魂铃就响三声。

沈怀山的皮肤开始自行脱落,像褪下的蛇皮般堆在脚边。裸露的肌肉表面浮现出金色纹路,正是柳宅荷塘底那具棺材上的并蒂莲图案。女鬼腐烂的双手捧起他的脸,指间金线钻入他的眼窝:"好郎君,且借你这身新皮,与我同赴鸳鸯冢。"

剧痛中,沈怀山最后看见送亲队伍燃起血灯笼。那些灯笼用人皮蒙面,骨架是孩童的肋骨,灯芯竟是当年活埋柳含胭时塞进她口中的长明烛。灯笼光照处,全镇百姓梦游般走出家门,脖颈皆浮现青黑掌印,如同被盖上冥婚文书的朱砂印。

三日后,过路商队在乱葬岗发现沈怀山的衣冠冢。碑文是发丝绣的血字,坟头插着对胭脂红绣鞋。领队伸手触碰的瞬间,鞋面金线突然游动起来,将他的手掌缝在墓碑上。众人惊惶逃窜时,听见地底传来送亲唢呐声,乌云缝隙里隐约可见十三顶红轿飘向云泽镇。

是夜暴雨倾盆,全镇屋檐下的艾草铜铃同时炸裂。血水从井口喷涌而出,染红十里河道。有渔夫看见沉棺浮出荷塘,棺盖大开,里面叠着两具相拥的尸骨——男子身着沈记绸缎庄的杭绸,女子指戴翡翠护甲,发间金簪刺穿了两颗并排摆放的头颅。

从此每逢梅雨季,云泽镇的绣娘们总会多绣幅嫁衣图样。若是细看那些金线纹路,会发现组成并蒂莲的每一根丝线,都是段缩成寸许的人体残肢。而镇外官道每逢阴雨便现出血灯笼,灯笼光照过的旅人,衣领袖口必会悄然生出金丝绣的合欢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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